正文 第29章馬(1 / 3)

對“馬”的“教育”程序及後果

“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現在的文化、科技、企業、教育各界,乃至政府機關,每一個年輕人都希望其領導是“伯樂”,能夠把自己這匹“千裏馬”看上,加以提拔、重用。唐代著名的韓愈先生,不是寫過一篇膾炙人口的、讚頌伯樂的那篇《雜說》嗎?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裏稱也。”在這裏,未能遇到“伯樂”的“千裏馬”很委屈呀,而那些馴馬、養馬的“奴隸人”都是笨蛋,隻會糟蹋“千裏馬”,使之“駢死於槽櫪之間”而不得其用。

“伯樂”的名氣很好,我年輕的時候也希望有個伯樂看上我,讓我也光輝光彩。但莊子在這裏對“伯樂”的態度是持否定的,“我善治馬”這個結果怎麼樣呢?

野生的馬到了伯樂的手裏麵,“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還別說對野生馬的馴化調養,就是家養的小馬駒,斷奶以後對其進行馴化,要為人們服務也是很慘的。為人類服務的馬,要麼下田,要麼拉車,要麼穿上鎧甲編入戰馬的序列,就必須進行各種方式的人工馴練。在開始馴練時,小馬一律都會抗拒,它哪裏願意受人羈絆而失去自由呢?

伯樂是最有名的馴馬師,他有一整套馴馬的程序。“燒之”,就是給馬背烙上花紋,打記號。因為馬要編號,一號馬、二號馬、張家的馬、李家的馬。要打記號,不然被別人偷了,被別人拐跑了,就虧大了。春秋戰國時候的戰車,都是用馬來牽引的,必須要編號。於是就刻了數字、姓名、標記、圖騰等,用燒紅的烙鐵烙刻在馬的臀部或背上。“剔之”,毛長得不好的,要像美容一樣,把它清理一下。馬頸項上的鬃毛未必整齊,通過人工的修剪,就可以使之整齊精神。

“刻之”,不知大家見過換馬的蹄掌沒有?人工馴養的馬要強化勞動,要拉車負重。馬蹄雖然很厚,如果是拉車,或奔跑在土地、石頭路麵上,要不了半個月,很快就磨損見肉了,那還怎麼能跑呢?馬就成瘸子,沒法奔馳了。所以幹活的馬一定要把馬蹄削平,釘上鐵掌。釘上鐵掌以後,肯定要比馬的蹄甲耐磨,跑了一兩個月後,鐵馬掌磨壞了可以再換一個。我小的時候見過換馬掌,先把廢舊的鐵馬掌拔掉,再把蹄麵削平,然後把新鐵掌放上去,再用釘子釘進去,把鐵馬掌釘實。

“雒之”,就是羈絡其頭部、口鼻。這在莊子其他篇章裏稱之為“落馬首,穿牛鼻”,用這種方式把馬、牛的野性敲打下去,使之服從於人。

“連之以羈馽”,什麼叫“羈馽”?大家知道驅牛很簡單,在牛鼻頭裏打個洞,把鐵環或繩子穿過去,牛就乖乖聽話了。但是馬鼻子不像牛鼻子那麼寬厚,馬鼻子很薄弱的,如果這樣弄,一拉就拉裂了,所以用“穿牛鼻”的方法來對馬就不管用。馬要用馬嚼子,我們在賽馬場可以看見,那些趕馬的,會把馬嚼子放在馬口裏,“勒嚼”而行。馬嚼的兩邊連著韁繩,人牽著韁繩,就可以讓其抬頭、低頭、向左、向右,這樣來指揮馬的行動就是“羈。”“馽”,剛馴馬的時候,馬是狂奔亂跳的,首先要把它的前腳後腳用繩子連起來,讓它沒有辦法狂奔。小步、散步可以,如果要跳躍、奔跑就不行。讓它習慣慢節奏,就像腳鐐一樣把馬足約束起來。

“皁棧”就是編號,編好之後就把馬趕到相應的馬圈裏麵去,就像軍隊裏必須編號一樣,方便指揮調動,以免搞混了。

這樣搞下來,“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這個“死”可能是死亡的死,也可能是報廢不能用,就淘汰了十之二三。

武則天如何降服烈馬

我們知道武則天馴“紅鬃烈馬”的故事,武則天十四歲進宮,伺候唐太宗好幾年後,一次西域進貢一區紅鬃烈馬,高大威猛,馴馬師們不是摔斷腿就是摔斷腰,弄得很麻煩。唐太宗喜好馬,大家都知道“昭陵六駿”,是李世民經常乘騎的六匹戰馬,一是颯露紫,二是拳毛騧,三是青騅,四是什伐赤,五是特勒驃,六是白蹄烏。唐太宗令畫家閻立德和閻立本兩位大師用浮雕描繪這六匹戰馬。石刻所表現的六匹駿馬三做奔馳狀,三為站立狀。唐太宗死的時候就這六塊石雕放在昭陵,永遠供他使用。如今這“昭陵六駿”的石雕有“四駿”尚在西安博物館裏,“颯露紫”和“拳毛騧”兩幅石雕在民國初時被弄到美國去了。

當時武則天也看到了馴馬的場麵,看到好多馴馬師為了這匹烈馬都殘疾了。唐太宗說,這麼好的馬怎麼會沒有人能馴服呢?就想親自去試,那個時候唐太宗快五十歲了,大臣們都加以阻止,把皇上摔壞了怎麼行?武則天說,陛下我去,隻要給我三樣東西就行。唐太宗說,給你三樣什麼東西呢?武則天說,第一是鞭子,第二是錘子,第三是刀子。我騎上去,它如果不聽話我就用鞭子抽它,再不聽話我就用錘子敲它的頭,如果它還是不聽話,我就用刀子把它的脖子割斷,讓它成死馬,它就聽話了。唐太宗說,還是你這個丫頭厲害啊!

如果馬要保持它的野性,也就是它的自然性,不聽人類的使喚,不接受人類的馴化,那麼肯定就死了,被淘汰了。但是作為馬來說,它願意這樣嗎?

當然,這僅是馴馬初始的階段,馬被馴服以後,還要增強耐力和適應各種環境能力的馴練,於是就有“饑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這一係列的馴練項目。

行軍打仗有的時候糧草供應充足,有的時候幾天都缺糧,孔夫子在陳地,就是七日絕糧嘛,人都沒有吃的,馬也就沒有吃的。有水的時候還好,但是遇到特殊環境,沒水喝的時候怎麼辦呢?所以要培養馬耐饑耐渴的能力,這就是“饑之,渴之。”

另外還要“馳之,驟之。”行軍打仗平常都是以“巡航速度”慢慢走的,如果有緊急情況,下達了戰鬥命令,不能錯過戰機,就得使馬有“馳之,驟之”的能力。關老爺的赤兔馬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曆代中央朝廷的聖旨從京城到地方,有四百裏快遞,六百裏快遞,更有八百裏加急快遞,這得跑死多少馬啊!這個就叫“馳之,驟之。”“馳”就是慢跑,“驟”就是快跑。當然還有跳躍障礙、涉水渡河等馴練。

還有“整之,齊之。”春秋戰國時期的戰車、騎兵都是有隊形的,馬不能單獨行動,要列隊而行,一定要整齊。另外,為了檢閱部隊或威懾敵人,對馬還要裝飾。我們看見印度的大象,到了節慶典禮的時候,裝飾得很漂亮。中國的馬也是這樣,馬頭、馬身、馬尾乃至馬鞍,各個方麵都裝飾得漂漂亮亮的。

“前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筴(策)之威”,除了前麵的裝飾外,對馬當然還得有駕馭係統,如馬鞍、馬嚼子、韁繩、馬鞭等。馬被馴化後,在列隊之中,接受檢閱,進入戰鬥,肯定會有一係列的裝飾和行為規範。如果不聽主人的使喚,馬鞭子、馬錐子就不客氣了,刺得馬兒血淋淋的。這都是人對馬的要求,但是對馬而言,這一切都是“患”,馬哪裏願意接受人類的這些折騰呢?但畏於“鞭筴(策)之威”,不得不聽命於人,不得不接受這非自然的“超能”訓練。幾經折騰之後,“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這樣一來,雖不至於死了一半,但絕對淘汰了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