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的傍晚，夕陽的威力似乎還未見消減，從高三（1）班教室的窗戶看出去，天的那一塊都被太陽染紅了。鑲在窗子上的防盜網則把紅色的天空切割成一塊一塊的正方形。
陳芳茫然地看著窗外。這時一隻小麻雀飛快地掠過，陳芳條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她的目光緊跟著那隻小鳥飛，一直到它消失在天際。
“小鳥在故事中一直是自由的象征。”陳芳收回目光，看著擺在麵前書桌上淩亂的一堆稿紙，她對自己說，“但為了我的夢想，我寧願不要自由。”
陳芳拿出一張新稿紙，又埋頭寫她那已完成三分之一但看起來似乎永遠寫不完的小說。其他同學都走了明天就是星期天了，任誰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教室裏隻有風扇和日光燈留下來陪她做伴。有一盞風扇出毛病好幾天了，總是搖搖晃晃的，每隔幾秒鍾就會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這種單調的響聲加上沉悶的空氣再加上傷腦筋的小說，對人的瞌睡蟲來說是很有誘惑力的。陳芳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她很想趴下去打一個盹。
不行，我還有事情沒做完呢。
這時虛掩的教室門被撞開了，但進來的不是人。
而是一條狗。陳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隻狗又高又大，但奇醜無比，身上仿佛被狠心的主人潑了好幾種腐蝕性的化學藥水，有的地方毛禿了，有的地方則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還有的地方長著大小不一的腫瘤。它牙齒向外突出，粘稠的唾液順著嘴巴往下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仿佛積了幾百年的老痰咳不出來。
陳芳驚恐地瞪大眼睛。
那隻狗毫無預兆地，徑直朝陳芳撲過來，速度快極了，一下子咬住了陳芳左邊的肩膀。腥臭味噴在陳芳臉上，她大聲尖叫起來，卻不敢用手去推開它，因為這隻狗實在是太恐怖了。
陳芳抓住自己的左手，身子用力想往右邊挪，但那狗的嘴的力量大得足以把她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陳芳拚命地搖晃身體，不停地哭叫：“不，不！”
“芳芳！芳芳！”
仿佛電視看了一半被關掉一樣，陳芳眼前一片黑暗，然後景象漸漸清晰起來。
狗不見了。邱進坐在她對麵，雙手扶著她的肩膀，關切地看著她。
“你沒事吧，芳芳？”
陳芳喘著粗氣，驚恐地看了一下周圍。狗確實不見了（或許根本就沒出現過）。她有點羞赧地說：“我做噩夢了。”
邱進微微一笑說：“如果我不是這麼了解你的話，我會以為你得了羊顛瘋呢。沒見過有誰做噩夢動得那麼厲害的，我都按不住你了。”
“是啊，嗬，是啊。”陳芳羞澀地說，她想叉開話題，“你下課了？”
“早下了。大學本來就沒什麼課。”邱進的手從陳芳的肩膀轉移到頭上，他撫摩著她的頭發說，“嘿，我想帶你去見我媽媽。”
“啊，”陳芳嚇了一跳，“見你媽媽？是不是太``````”
“太什麼，她早就想見見你了。沒事的，走吧。現在。怎麼樣？”
“我還沒``````”陳芳感覺自己有點氣短，又不知道怎麼拒絕他，隻好說，“恩，好吧，我，呃，收拾一下。”
“你還在寫那個小說啊？”邱進拿起一張桌上的稿紙看了看說，“說實話，我並不讚同你``````”
陳芳臉一紅，從他手裏搶過稿紙，匆匆塞進書包：“那，走吧。”
陳芳關好門窗電燈和風扇，拉上門，和邱進離開了教室，剛走幾步就聽到了一聲刺耳的聲音。她連忙回頭，發現教室背陽那邊的一扇窗玻璃碎了，一個黑影正穿過破窟窿跳到教室外麵，一下子就不見了。
陳芳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敢當著邱進媽媽的麵發誓，那是一隻狗。
而且是一隻很大很醜陋的狗。
“怎麼了？見我媽媽不用這麼心神不寧吧。“邱進拍拍陳芳的後背說，“吃一頓飯而已``````怎麼了，一直看著教室，很迷戀它嗎？我可巴不得遠離它。”
“一隻狗撞破了玻璃。”陳芳轉身往回走，“我得去看看。”
邱進拉住她的手：“這個借口很有意思啊。關鍵是，根本就沒有什麼東西破了。在哪裏？”
“你沒有聽到``````玻璃的聲音？”陳芳小聲地問。
邱進挖挖耳朵說：“芳芳，你真的不用怕見我媽媽，我們已經這麼久了，我媽媽影響不了我們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芳不說話了。
狗在故事裏一直是不祥的象征，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邱進高超的演技，或者，是我在做夢？
二．
“飾粉閣”咖啡屋是一間小小的很有女人情調的小房子。邱進的出現給這裏增添了一絲、男人味。“他確實很帥。”陳芳偷偷地想。
“這裏是我媽媽挑的，”邱進有點局促地說，“很沒有品位，是不是？你說呢？”
“不會啊，”陳芳比他還緊張，她說，“隻是，你；媽媽怎麼還沒來？”其實她心裏很希望邱進媽媽突然改變注意不來考察她未來的兒媳了。
“她會準時來的，”邱進說，“她有一塊手表，鑲鑽石的，她每隔幾秒鍾就會欣賞一次的。”
陳芳急促地笑了一聲，用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
天漸漸暗了下來，而且暗得很快。路燈幽幽地亮了起來。
“你看，天黑得這麼快，現在可是夏天啊。”陳芳收回目光對邱進說，“你媽媽``````”陳芳停下了話頭，因為邱進不見了。事實上，整個咖啡屋裏一個人也沒有。
“邱進？”陳芳的心開始怦怦直跳。
“陳——芳！”邱進的聲音仿佛從外麵的街道傳來，聲音拉得很長，讓人不寒而栗。
陳芳衝出咖啡屋，發現路上仿佛深夜一般，一個行人也沒有，風一陣一陣地刮著，地上的破報紙被吹起來在空中飛舞，風竟有一點冰冷。
“邱進，你在哪裏！”陳芳沙啞地叫著男友的名字。
邱進沒有回答。取代他的是那種熟悉的低沉的吼聲，十分熟悉！陳芳打了一個激靈，回頭發現路燈下有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
又是那隻狗！
陳芳嚇壞了，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慢慢地向後退，盡量不發出聲音，她雙手摸索著咖啡屋的門鎖，希望在那狗發現她之前躲進裏麵。那隻狗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步步朝朝陳芳走來，張著大嘴巴，一顆顆鋼釘般的牙齒清晰可見，牙齒上還垂著粘乎乎的唾液。
陳芳再也忍不住了，轉身拉開咖啡屋的門，也不管發出多大的聲音，跑了進去，然後重重地把門關上。正想鬆一口氣的時候，她發現屋內唯一的一扇窗戶大開著，她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碩大的醜陋的狗頭出現在窗外，陳芳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在地上。
那狗攀住窗沿往裏麵鑽，但由於身體太大了，它被卡住了。它很明顯是瘋狂地想衝進來，不停地扭著身體，撞著窗玻璃，發出嚇人的吼聲。窗戶震動起來，玻璃“嘩啦啦”的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