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3 / 3)

家,無論有多麼的凶險,總歸是家。

故鄉是一種無可取代的感覺,親切而充滿了歲月的“曾經”。

武林中很少人知道柏青天的手下除了明棋韋燕雪之外還有一顆暗子——原晚離。

就是靠著原晚離,柏青天在三年前搗破狼窟。

這次也是一樣,因為原晚離而讓武斷紅功敗垂成。

原晚離很安於自己的身分。

他並不想出名,而隻想做事,做一點對江湖有益的事,對於這點誌節,“天下捕頭”京

師的李嚇天就曾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柏青天有你這樣一位助手,想不成為天下三大捕頭

之一也難。”

這句評語是原晚離一生中最受用的一句話。

因為,由“京師”李嚇天口中說出來的每個字兒,都是行家對行家的尊敬。

現在,他一個人緩步馬蹄到了長安城的北城口。

“我的行蹤必然早就讓人盯住!”柏青天在一炷香前傳話給他:“所以,那些人判斷我

一定從北城進入。”

原晚離是在柏青天後麵一盞茶的距離。

他是由柏青天留在樹幹內的字條讀到了指令:“你依計由北城入長安,半個時辰後在衙

門後巷的胡老頭茶棚裏見麵。”

原晚離笑了,他抬頭看看長安城的城牆。

牆後,有多少雙眼招子在看著。

他覺得最好笑的是,敵人未免太低估了柏大捕頭。

“長安”柏青天豈是讓人家盯著走的人物?

柏青天的行動又豈是別人可以預料?

原晚離真想告訴城牆後麵的那些笨蛋,就是今晚一夜你們可要大大吃一頓苦頭。

原晚離的想法正是黑情人所想的。

當羿死奴很肯定的告訴他“北城”這兩個字時,他心中可是大大的狐疑著。

柏青天會那麼容易就讓人家盯住蹤梢?他不信。

雖然不信,他還是直接來,而且事先把北城巡看了一番,每一座屋簷,每一條巷子都看

得好清楚。

這是一個殺手最基本要做的事。

他不能不去找大舞,因為,羿死奴一定在觀察他。

而他之所以如此慎重其事的理由是,柏青天不由北城進來,並不代表他不會到北城來,

也不代表柏青天的釣餌不會由北城進來。

“如果我是柏青天……”黑情人在肚子裏自己告訴自己:“我一定會到北城來看看到底

有那些人埋伏在這兒。”

黑情人笑了,他選定一個很特別的位置。

那隻是一戶尋常人家的屋頂,絕對沒什麼特別,甚至從這裏看向北城的城牆有一些死

角,距離又遠了一點。

但是,這裏卻是監視往北城城牆最好也點。

既然目標是柏青天,當然得待在可以一擊而中的地方,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羿死奴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黑情人是一個可以大用的人材。

他很滿意的笑了,最少黑情人目前的作法他很滿意。柏青天當然不會由北城進來,但

是,他一定會到北城來。

遠遠的,牆垣上人影一閃,好快好輕巧的身法。

數天前“羽令天下”的羽紅袖已經有消息傳給龍虎尊,注意柏青天的暗棋。

暗棋的名字是原晚離。

會不會就是這道身影?羿死奴發覺數丈外的暗巷中有了動靜,那是三個人,穿著黑深色

的衣服。

好快的動作,三道人影配合屋頂上同伴的指揮,很迅速的朝原晚離落身的方向而去。

嘿,可來了不少人,羿死奴目光流轉著,這方圓五丈內最少有著七八個人在屋簷上頭。

至於下頭的人,那就很難以計算了。

這些人的來路會是鬼域的人?

羿死奴否定了這點可能,因為,大恨後並不想觸怒柏青天,更加上這幾起人似乎來路各

有不同。

那麼會是誰對柏青天這麼有興趣?

原晚離對於眼前的情勢也相當的好奇。

長安城在這一陣子好像變了不少。

最少,以前絕對沒有人敢在這裏動柏青天的主意。

“閣下是柏青天?”

原晚離的背後忽然有人問話,聲音好冷。

“問人家姓名不該自己先報上來?”原晚離含笑的回身,看見了兩子紅纓槍在一個少壯

漢子的手中。

他“呃”了一聲,點點頭道:“原來是‘紅纓雙舞’的曾洗火!”

“原晚離?”曾洗火忽的仰首哈哈怒笑,兩顆眼珠子像是要冒出火來似的,道:“好,

很好!斷紅幫毀在你手裏……”

五年來武斷紅培育了不少人,也設下了不少暗舵。

雖然天台城一戰武斷紅敗了,但是斷紅幫的人並沒有解散。

他們要替武斷紅報仇。

曾洗火的槍飛舞奔麵而來,原晚離吸氣暴退。

槍勢更進,曾洗火有如燒著火焰的猛獅,幾乎是不要命的刺向原晚離。

這種氣勢,連在暗處觀看的羿死奴亦為之驚心。

武斷紅可不是簡單的人物。

他所訓練出來的人可以忠心到武斷紅敗了,卻仍冒死為他拚命。

這股力量如果落在一個可以善加利用的人手中,那將是驚天動地的事。

黑暗中最少又有十個人圍向了原晚離,他們好整齊而有力的揮兵器,砍向原晚離。

縱使這位柏青天手下的大將軍勇猛過人,又如何能對付十一個以命搏命的高手?

原晚離唯一能做的,就是浴血突圍。

他出劍怒斬,高竄身勢往東南方向而去。

十一道人影紛紛怒斥暴喝,沒有人查看自己的傷口,他們隻想要原晚離這條命。

黑情人當然覺得那端的情勢有些詭異。

今夜要對付柏青天的人絕對不隻自己,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柏青天應該要露麵了。

原晚離是往自己躲藏的位置奔來,後麵十一道人影追得也好快,眨眼!

曾洗火的槍如兩道電光頂向了原晚離的背。

這時,原晚離正好踏上了這屋頂的另一邊脊背。

黑情人這不能不有所決定,“殺”了原晚離,或者退到一旁看他們一戰?

手方方伸入懷中摸到了“黑情人”,忽的腳下一陣震動,一道人影好快的自屋內拔空而

出。

柏青天!

“長安”柏青天果然回到了長安古城。

曾洗火的槍變了個方位,挑向竄起的人影。

同時,那十個人在半空中以近乎不可思議的角度變化身法,全數撲向柏青天而來。

這十一個人的威力,連黑情人都覺得肌膚有一陣刺痛,是殺氣。

柏青天冷笑,身如大鵬,沉嘿出掌。

每一掌拍得好極了,又準又狠的落在敵人的太陽穴上,偶爾換個角度,直碎胸口。

黑情人忽然覺得眼眶一陣熱,是驚悚還是感傷?

柏青天的殺技似乎已到不尊重生命的程度。

十一具體好快的跌落在下方的暗巷裏。

風緩緩的拂過,掀動了柏青天偉穆身軀下的衣。

黑情人的肚子在叫號。

如果現在不出手,怎麼跟羿死奴交代?

出手的結果呢?躺下去的八成是自己。

他的一個腦袋還在三番兩回的打轉,對麵的屋簷上忽的又冒出了人來。

是兩老女人拱護著一個大美人。

大美人的模樣又嬌又俏,杏眼在月色下分明晶瑩的很,風吹,一抹百分之百屬於女人的

味道一下子塞滿了空氣中的呼吸。

“‘夜空女魔’田盼盼?”柏青天嘿嘿笑了,轉頭對原晚離道:“今晚宵夜吃小米粥怎

樣?”

原晚離笑了,有吃的他好像從來沒反對過。

田盼盼看著原晚離長笑中離去,臉上忽然輕輕有了惋惜,道:“像他這麼好的年輕人死

得這麼早是有點可惜了。”

柏青天嘿嘿一笑,淡淡道:“我說過要吃小米粥,他一定會弄好等著我回去用。”

“是嗎?”田盼盼看了一眼下頭的十一具體,嘖嘖道:“斷紅幫的人未免太衝動了些。”

她說著,自個兒笑了起來,又道:“柏青天,你能回到長安真是老天有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黑情人懂。

數十年來田家在長安城是極大勢力一戶。

不但有錢有勢,而且早在百年前就創立了“夜月風刀”這一個門派。

在江湖中是鼎鼎有名。

柏青天上任長安總捕頭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除田家的勢力,據說這是朝廷方麵的意思。

當然,這和“夜月風刀門”在武林中不太好的名聲也有關。許多傳言,夜月風刀門幹過

幾件大案子,其中甚至包括了國戚“靖東王”古嶺泉一家三十七條人命。

證據是沒有,不過皇帝老子的玉旨不一定要有證據。

柏青天到了長安,隻不過用了個把月的時間便鏟除了夜月風刀門,田家的勢力也連根拔

除。

“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報仇!”田盼盼冷冷嘿道:“你馬上就可以知道這句話對

不對?”

夜,更深了一點。

青石板的街道上忽然傳來拐杖敲地的聲音。

好有韻律,三長三短。

田盼盼笑了,倏忽間變成又妖又豔的羅刹般,“咯咯”笑著,嘿道:“我不是說了,那

麼一個年輕人死這麼早太可惜了一點?”

黑情人雖然看不見柏青天臉上表情的變化,但是從背後看過去,他很訝異一件事。

柏青天背部的衣袍好似水波自下一層一層的往上送,送到了領口時產生極小極小的變化。

黑情人瞪大了眼睛看得好清楚。

那是頸脈左右兩條血管有如吞下這層層的“氣波”,“澎澎澎”的張展大,跳動得好劇

烈。

這是一門奇異的武學心法?

田盼盼顯然也感覺到了好大的殺氣和迫力。

“你……也會發怒了……”田盼盼的聲音有點不太自然,似乎到現在才發覺低估了柏青

天,道:“嘿……嘿……怎麼不想想以前把夜月風刀門拔掉時我們的憤怒?”

柏青天的聲音鬥然冒出來,有如荒野中的狼嗥,好驚人道:“我一生中向來把手下當成

手足……”

黑情人在屋脊的這端都可以感覺到冷冰動魄的殺氣,他打了個顫,忍不住抬頭看了一下

夜色。

是不是夜深得有點涼了?

“我絕不允許我的手下死亡!”柏青天全身骨骼一陣暴響,挑眉一喝,道:”誰讓他們

死,我就是找他的死神!”

柏青天倏然拔身向前,兩座屋簷之間的距離好像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簡直是來不及想像的速度,田盼盼和左右兩名老婦人已經哀嚎一聲,三道噴血揚上了

半空。

半空,十七月猶映著血箭好淒美。

柏青天的身勢忽然閃電般的一折,根本由不得黑情人轉念想像,下頭緊接是一聲哀叫。

“你不會這麼好死,田見鬼!”柏青天的聲音在下麵冷冷的道:“你以為用你的一條命

就可以補償原晚離的一條命?”

黑情人趴在屋上動也不敢動,耳朵中聽來的聲音卻有點訝異。

他發覺方才那句話裏,柏青天說到最後的尾音似乎有一點點咽啞。

不知過了多久,黑情人忽然覺得腦門後的氣流有一點點的異樣,他急速的彈身回望,是

羿死奴站到了自己的背後。

“他已經走了。”羿死奴的聲音也怪怪的,道:“你有什麼看法?”

他問的是,對於柏青天的武功。

“似乎比傳說中的可怕許多!”黑情人吞了一口口水,手心在冒著汗,道:”殺了他的

機會不到百分之一。”

羿死奴的眼睛望了過來,好半晌,一歎!

“你想進入八尊長老的地位就必須完成一些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羿死奴的臉部抽動

了一下,似乎想起曾經有過的凶險,道:“隻有這樣,組織才會重用你!“

黑情人承認這是很現實的事。

問題是,“殺”柏青天簡直是不可能中的最不可能。

武功是一回事。

要他這種人“配合”才真的是一回事。

方才他已經看到了柏青天的為人和做事原則。

“你今晚就躡住他的行蹤吧!”羿死奴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或許可以由其中找出破綻

來。”

這的確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黑情人走了,羿死奴卻踱步到屋簷的另一端看著下頭十一具斷紅幫幫眾的體在沉思。

片刻之後,他淡淡的笑了起來。

好奇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