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良朋諍友(1 / 1)

張穆一生交友甚多,他既不是握有生殺大權的朝廷重臣,也不是擁有萬貫家產的巨商大賈,隻是一介書生。對朋友們的成就,他不遺餘力地介紹、宣傳。

就拿他與王筠的友誼來說吧。王筠以治《說文》聞名於世,而張穆也是個小學大家,他向這位老友建議,應當把清代前期治《說文》的名家一段、桂兩家的學說折衷處理,“以貽治許學者。”王筠接受了他的建議,“日課一紙”,開始了《說文句讀》的寫作。張穆時刻關心著此書寫作的進展情況。以辛未年間,張穆寫給友人許翰的信為例,五月一信雲“《句讀》已完,真神勇也。”十月間又一信說“菉友時相見,精神甚好,意氣甚平,現著《句讀》已兩卷”。

積三十年的功力,王筠寫成了《說文句讀》,他請張穆為之序,張穆慨然答應了他的要求。《序》的開頭是這樣評價王筠的:“貫山之於《說文》,如亭林之於《音韻》。後有作者,補笡匡正焉可矣,必無能過之。”

他認為:王筠對於《說文》的研究,正如同顧炎武對於《音韻》的研究一樣,後來的學者可以補充匡正,但絕對不會超過他們的水平。

張穆就是這樣為他朋友的成就呐喊助威的。

但是,對於朋友們的一些缺點,他也毫不掩飾,諍言規勸。

前文提到的那位請張穆代草彈劾琦善的疏奏,以直言敢諫而名聞天下的當朝禦史陳慶鏞,也是一位跟張穆過從甚密的朋友。但由於他人身在官場,應酬甚多,無暇顧及學問之事。張穆見此,援筆成書,寫成《致陳頌南書》,犯顏規勸這位摯友:“竊見先生年來以招呼名士為事,從無閉門自精,讀書味道之事。”

在張穆看來,這位陳禦史近年來每天隻是沉迷在招呼名士的活動之中,而自己從來沒有關起門來,讀書研究,修身養誌的時間。又指責他每天和人“所談者皆泛泛不關痛癢之言”“經學既已荒廢,治術又不練習。”如此下去“亦不過如俗吏之為而已。”那陳慶鏞年長而位高,張穆後生而位卑。

此信一出,連張穆的好友李慈銘也認為:其言為平交所不堪。

但張穆和陳慶鏞的友誼不是平交而是“心交”。陳禦史看完張穆的信後,並不認為這是對他的大不敬,而是接受了這位諍友的“抗直”之言,和他相交如初。演繹了一段諍友敢於直言相勸,而長者又能虛心納諫的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多見的曆史佳話。

因為“疏劾”得罪了當朝的利益集團,後來陳慶鏞由監察禦史轉任工部給事中,名義上由從五品官升為正五品,實際上明升暗降,剝奪了他的許多權力。而被他彈劾的那個賣國賊琦善不僅官複原職,而且道光皇帝還賜給他頭品頂戴。

出賣國家利益的賣國賊,官運亨通,節節上升;維護國家利益的正直之士滯留原位,甚至不升反降,這就是當時的現實!

道光二十六年,年僅52歲的陳慶鏞去職還鄉。張穆聞訊後,屏退送友,獨邀相送,並賦詩五首相贈。其中有句雲“歸田更何歉,儒業期永保”。安慰他這個“心交”,辭官歸田並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隻是希望他不要放棄學問上的進取,作個飽學之士。

當年在陳慶鏞位高權重、眾人攀附之日,唯獨這個張穆,敢於犯顏直諫,指責他的過失;現在陳禦史去職還鄉,門庭冷落之時,還是這個張穆,屏退眾友,溫言相慰。

張穆之於朋友,可謂至矣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