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葛生哥微笑著說,“你年紀輕,氣力大。我從前像你這樣年紀也毫不在意的……做了一樣又一樣,這樣收進了,那樣又種大了,種田人也有興趣哩……你看……”
葛生哥說著漸漸忘記了剛才的苦惱,高興起來了。
但是華生已經鏟著滿泥,走了過去,沒聽見他講什麼話。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在鋤頭上。稻草不久可收了,田野上將是一片紫雲英。他們雖和稻苗一樣,需要雨水,但卻不能長久浸在水裏,有時須得開關著水溝來調節。他不能把水溝弄得外淺裏深,讓雨水倒灌進在田裏,但也不能開得裏麵的太淺,外麵的太深,讓雨水一直往外流出去。他得把它開得很平勻,關起來時使每一顆的紫雲英的根都能吸收到水分,開開後又到處都幹燥。溝底裏,有著不少的稻根和碎石,這裏那裏突出著,它們是足夠阻礙那田野上千千萬萬的生命的源泉的。他必須把它們一一鏟去,又用泥土來填補那留下來的洞窟,並且把那溝底修飾得光滑結實。這事情看起來極其容易,卻需要有極大的耐心和仔細。華生平常像是很粗心,但他做事情卻相當的仔細,尤其是這幾天來他看見所有的農人都對他表示出信任和尊敬,他漸漸地可以實現他的計劃的時候,他心中充滿了快慰,做事愈加耐心了。
從早晨八點鍾起,到現在將近中午,一橫一直的修理著溝道,看看已經完成了五六條,正想稍稍休息一下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一陣叫聲:
“救命呀……救命呀……”
華生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見阿方的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從屋前狂奔了來。
“你看,阿哥!”他轉過身去對著葛生哥,“我們那邊出了事了……”
他不待葛生哥回答,便一直迎了上去,提高著喉嚨叫著:
“什麼事情呀……”
但是阿方的女人沒回答,她一直向華生這邊跑,一路顛撲著,一路搖著手。
華生看見她失了色,滿臉流著眼淚,張大著嘴,急促地喘著氣,到得半路栽倒了,她的手中的孩子在驚駭地號哭著。近邊田頭的一些農人首先奔過去圍住了她,華生也立刻跑到了。
“什麼事呀?你說!什麼事呀?”大家問著。
阿方的女人隻是呼呼喘著氣,兩手拍著地,麵色和紙一樣的白,說不出話來。
“把孩子給我吧,”華生說著抱了她手中的孩子,“不要害怕,你好好坐起來,說給我們聽呀!”
那女人睜大了眼睛,望著華生窒息地哭了。
“他……他……打死……了……”她重又把頭伏倒在地上。
華生的眼珠突了出來,他知道是阿曼叔遭了災。
“快去看阿曼叔!”他把孩子交給了別個搶過一把鋤頭來。“你們把她扶回家!”隨後他高高地舉起鋤頭對著遠近的農人們揮著手,作了一個記號,同時他飛也似的首先跑了。
田野上的農人們一齊高高地舉起了鋤頭揮著手,接著從四麵八方跑向阿曼叔家裏去。在屋子附近工作著一些人已經先華生跑了進去。同時有些女人從屋裏奔了出來。
葛生嫂像發瘋似的也抱了一個孩子,從屋內追了出來,一路大叫著:
“天翻了……天翻了……救命呀……青天白日打死人了……還有皇法嗎……”
華生衝上去,一把拖住她的手臂:
“誰打誰?快說,阿嫂!”
“還有誰呀!”她叫著說,“我們還能活下去嗎?可以無緣無故打死一個人……可憐阿曼叔呀,一個好人……一個老成人……”
“誰打死他的,快說來呀,阿嫂!”華生蹬著腳說。
“就是那瘟生呀……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