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籌對猶嫌不足,抄起餐桌上一大碗湯汁向伊果潑了過去。伊果下意識用手臂護住麵門,那碎瓷片便嵌入手臂,和血的湯汁從肘至指淋淋漓漓地滴下。
散暖中假意勸道:“平兄,行了行了,好歹給她留點麵子。”
伊果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群貓戲弄的奄奄一息的老鼠,她害怕了,不敢反擊,不敢還口,甚至害怕眾人會對自己突然群起攻之。伊果想否決這一點,試著道:“平疇……”
平籌對憤憤踢中伊果身後的桌子,罵道:“賤婦,你還想怎麼樣!”
伊果又一次沉默了,她也沒曾想到,她伊果竟然也會有一天被逼到連說一個字都不可能的地步。她幾乎是鼓起最後的勇氣站起,忍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忍著不斷從耳邊滴落的湯水,雙目直視前方,不敢看平籌對的目光,也不敢看眾錦衣衛的目光。
平籌對慢悠悠轉了轉脖頸,像老學究搖頭吟誦《論語》一般,隻是眼睛卻始終定格在伊果身上,生怕漏掉一絲可作為再次挑釁借口的眼光。
然而伊果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好在,這桌的飯菜還是好端端的。良久,她在眾人無比驚愕的眼光中離開了。
羅析臥病在床,左等右等不見伊果回來送飯,便來找她,見了道:“姑娘,你怎麼吃飯全吃到了自己的身上了?你掉進了泔水池嗎?”
“姑娘,你怎麼不理我?我的飯你是不是沒有帶啊?”
“姑娘,你去哪裏?好歹應我一聲啊。”
伊果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別問了,我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整個皇宮中沒有錦衣衛的地方便是冷宮裏——錦衣衛把守在冷宮門前以防廢妃們逃跑,卻絕不會進去保護她們的安全。伊果躍到冷宮大院中,在一石凳上坐下。周圍的女人大半是建文帝後宮,當朝皇帝的後宮卻不多。她們瘋瘋癲癲地,見伊果闖進來也不在意,即使一兩個清醒的驚叫,外麵錦衣衛習以為常,也不會追究。
伊果的一顆心卻是涼到極致,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武功竟然不見了。一次又一次地打坐運氣,真氣隻是堵在丹田之中,胸口乏悶,鼻腔幹燥,全身上下似是被火燒一般。癱倒在地,心道:“不曾想,不曾想……我自小背著父親拚命練得武功,隻因為碰了路征一下,便分毫不存了,嘿嘿,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這麼蠢?伊果啊伊果,沒有了武功,你就像一隻任誰都能踩死的螞蟻,你該怎麼辦呢?”
“你救了路征,還不是因為他是韋聲的好兄弟?你為了討好他竟然做這樣的事!你真是不可救藥。你救了路征,可他是殢香公主的人,又怎會告訴你解救之法?”
拿起從藏書閣拿來的內功秘笈之類的書,拚命地翻,一字一句,一頁一頁,不敢漏掉絲毫片段。一本,兩本,越翻越快,越翻越急……終於陷入無盡的絕望。
“蠢材啊蠢材,路征師從天山老叟,那種世間少有的武功,又怎麼會寫在任誰都能翻到的破書上!你既沒頭腦也沒身手,連平籌對那樣的貨色都欺上門來了。”想到平籌對,立刻將書重重拍下,紅了眼睛發瘋一般將書撕了,每撕一下咒罵一句,直至書本變成漫天雪花才昏昏睡去。
突然耳邊傳來女人的嬉笑聲,伊果迷糊醒來,見夜色已深,冷宮的女人們都已回房睡去。便以為自己聽錯,好不容易睡著後,又是一陣輕笑聲傳來。接著是一個男聲:“我昨日回家,見兄長又是醉醺醺地臥倒在床,我瞧他那樣子,必又是在教坊司醉生夢死後回來的,唉,真是讓人心焦!”
一個女聲道:“兄長又怎麼了?聲聲,你該好好勸慰他才是啊。”卻是朱殢香,那男人便是韋聲,伊果心中一震,她走在宮裏難免與他二人碰麵,甚至上元節那晚,在民間的街道上也曾看到他們的背影。卻不想,他們如今卻喜歡在冷宮附近幽會了。她隻感到心中死一般的壓抑——每次遇到他們時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