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
我幾乎歇斯底裏的怒吼著。我躺在了地上,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不想走,我想要陪在他的身邊。
隊長,快走吧,獵人過來了。負責把風的張宇跑到我跟前,喘著粗氣,大聲說道。
我掏出了手槍,發出一枚信號彈。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楊發濤的。
我明白,世界上少的是兩全其美的時候,多的是魚與熊掌的情況,因此,必須選擇。但我害怕這樣的選擇,害怕這樣的離別。那段日子,我常常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每當我閉上眼睛,楊發濤那蒼白的臉龐總是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我放棄了我的兄弟,我放棄了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直到後來,我才明白,黃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也許多少年後在某個地方,我將輕聲歎息將往事回顧……
我總是忍不住向前方望一望,那是我在尋找楊發濤的身影。我早已習慣身邊有那麼一個喜歡傻笑的笨小子,習慣身邊有一個執著得像條牛的男人。前方的路沒有楊發濤的陪伴,我感覺身旁有些空落落的。
當我們看到前方有一片亮光時,我以為我們即將順利的穿過這片叢林,抵達勝利的彼岸。可是當我們發現那是一條萬丈深淵時,我知道,我們迷路了。我們十二個男人坐在地上,望著這一片片深不可測的叢林,無奈的歎著氣。我閉著眼,我不敢和他們充滿期望的眼神對視,我害怕。我站了起來,上膛,然後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他們詫異的望著我,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有說。
我閉著眼睛,想要輕輕扣動扳機。前方的路太漫長,漫長到我想放棄。可是我又怎麼能放棄,戰友那期待的眼神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現。就像一群幾天沒吃飯的孩子圍著他們的父親,那充滿渴望的眼神,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們就這樣坐在這,整整坐了一天。那一天,卡拉若山先是豔陽天,後來下了一場大雨,再然後陽光又撒在了我們的身上。
傍晚的時候,我站了起來,大吼一聲,走。
戰友們茫然的望著我,走,往哪走,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但我們不能這樣坐著等死,因為我們身上掛著銀色的鷹隊胸徽,更因為我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從穿上警服那天開始,我就不再僅僅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整個中國。
我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一臉的稀泥,右手握著已經上膛的槍。我們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餓了的時候就摘些野果子吃。這些果子都是楊發濤曾經給我們吃過的,味道並不好吃,很苦很澀,難以下口。第二天午後,我們的身體和心裏達到了極限。一個大個子突然掏出了腰間的手槍,他將一發信號彈裝如彈夾,我一把搶過了他的槍,然後狠狠給了他一耳光。這個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當著所有人的麵哭了,其他戰友也齊刷刷的哭了。
哭,哭,還是不是男人。我大聲罵道。
他們卻越哭越厲害了。我望著天空,又看見一隻鷹在藍天下自由自在的飛翔。它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
我突然感覺到,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夢想,在這片迷失的叢林裏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我背起行囊,起身獨自往前方走去。我走得很快,但我總是忍不住用眼睛的餘光向身後望一望。我等待著什麼,不僅僅是前方的柳暗花明,還有我的身後。終於,那幫臭小子出現在了我的身後。他們擦幹了眼淚,高昂著頭,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後。這個時候,我的鼻子一酸,哭了。但誰也沒看見我的眼淚,因為我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淚水順著我的臉頰一顆顆的滑落在地上,再也尋找不到關於它的蹤影。
我們一路向前,憑著直覺往前走。卡拉若山的晚霞很美,夕陽的餘暉和雲霧交相輝映,映射出最美麗的風景。
望著一臉疲憊的兄弟,我決定獨自去尋找食物。我知道前方的路有多麼難走,我也知道那片黑暗有多麼的危險。我可能碰到獵人,也可能碰到四處出沒的野獸。但我已經沒有了退縮的餘地,因為我是隊長。
我將子彈裝滿三個彈夾,帶上槍和匕首,獨自向前方走去。手電筒因為電池即將殆盡,發出的光已經非常微弱了。盡管如此,這一縷微弱的光在沒有的盡頭的黑暗中點亮了我前行的路。
我希望碰到一隻野兔,哪怕是一條蛇也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不怕那個東西了,不僅不怕了,我還盼望著遇見它。我的腦海裏反複浮現著楊發濤捉蛇的場景,我想,我也會捉蛇了。我順著小路,向叢林深處走去。每當前方有什麼風吹草動時,我總會警覺的掏出手槍,瞄準。我害怕遇到狼,害怕遇到熊。但我相信我的戰友,隻要我一開槍,他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我的身邊。所以,前方的路是如此的黑暗,但我沒有放下自己的腳步。突然,我聽到路旁的草叢裏發出咕咕咕的聲音。我趴在了地上,用手電筒向草叢裏照去,我看見了一隻鷹。我看見一隻鷹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它的翅膀不停的往外冒著血。我穿過密集的草叢,來到鷹身邊。這隻鷹很大,光是翅膀都有兩米。我蹲下身來,用手輕輕撫摸他的羽毛,它那堅定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我想,我能救它。
可是,我突然感到太陽穴有一種狼冰冰的感覺。抬起頭,原來是一把槍正對著我。
我被捕了。我被他們蒙上了一塊黑布,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然後來到一間小屋裏。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舊社會革命英雄麵對敵人的威逼利誘,慷慨就義的場景。我有些想笑,我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模擬對戰還是真的戰爭。那天晚上,我躺在一間小屋裏,安安穩穩的睡上了一覺。這裏沒有叢林裏那麼冷,不用擔心隨時可能出現的野獸,也不會半夜睡到正香,一場暴雨免費給你洗個澡。我躺在地上,將那厚厚的防彈衣和衣服脫了下來,做了一個枕頭。我閉上了眼睛,似乎感覺回到了家裏,一切都那麼熟悉。當我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在我的臉上了。我伸了一個懶腰,這一夜簡直睡得太舒服了。
我看見了吳雲,還看見了張揚。但我卻不能和他們說話,我們隻是默默的望了望對方。我被一個男人帶到另一件屋裏,我的雙手戴上了手銬。我坐在一張凳子上,等待他們的審問。
小子,老老實實的說。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那個男人走到我的跟前,用手使勁捏了捏我的臉,說,其他的人在哪?
所有的獵人都在這間屋裏,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有一把槍,我可以解決掉這裏至少一半的人。
想知道嗎?我笑著對他說。
他走到我的跟前,笑著說,想。
我又問,真的想嗎?
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他的臉上依然掛著笑,點了點頭,我想。
你想,但我就是不告訴你。我冷冷的說。
他狠狠的給了我一耳光。
我日你媽!你不說是不是,好,你給老子等著。那個男人怒吼著。
我感到我的左臉火燒火辣的疼。
他從牆角拿出一根木棍,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
說,你們的人在哪?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訴你。我的臉上一直掛著冷笑,隻要我還有一條命,我就不會說。
他握著木棍發瘋似的在我身上一陣亂打,我閉著眼,緊緊的咬著牙,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我知道,當兵的人脾氣不好,下起手來特別狠,像對待階級敵人和一樣。但我說過,我要站著死,我要笑著死。
這個時候,其他的幾個獵人也加入到這一場毆打之中。他們對著我的腹部,我的腿,甚至我的太陽穴一陣拳打腳踢。我想反抗,可是我的手腳都被死死的鎖著。我甚至在找機會狠狠的咬他一口。很快,我失去了意識,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隻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響。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得可以飛起來,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一個身著迷彩的漂亮女孩蹲在我的身親,用酒精為我擦拭著傷口。一陣鑽心的疼在我的身體裏擴散,疼得我快要停止了呼吸。我的雙手不停的顫抖,我看到我的指甲蓋的血跡。那個穿迷彩的女孩說,別動。這個時候,我才仔細端詳起眼前的這個女孩。她有著和冉冉一樣的長睫毛以及大眼睛,她說話的時候,薄薄的嘴唇特別好看。她的手指很長,我想,她鋼琴一定談得特別好。但是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現在所麵臨的處境。這個女孩是獵人的一員,她是我的敵人。
女孩問,頭還疼嗎?
我一直盯著她,你不會是想色誘我吧,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女孩使勁在我的大腿上扭了一下,痛得我直叫喚。
我大聲喊道,騙子,騙子!
女孩疑惑的看著我,誰是騙子?我哪騙你了?我是在救你。要不是我把你打開,你現在估計都送醫院了。
你是騙子!我盯著女孩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
為什麼?女孩問。
因為你們解放軍說要有待戰俘,你們卻在虐待我。騙子!
女孩笑了,她笑的時候喜歡用一隻手輕輕捂住嘴巴。
女孩溫柔的說,你就說了吧,不然你還會挨打的,下一次我可幫不了你了。
我搖搖頭,要我說,除非你們把我打死。
何必呢?你這樣做又是何必呢?這隻是一場演習,一場內部模擬,一場遊戲。你這樣做,又是何必呢?挨打的是你,流血的是你,你沒必要這麼堅持吧?
我笑著盯著這個女孩,輕輕的說一句,因為他們是我的兄弟。
女孩氣得轉身離開了,我在她身後大聲說,換做是你,你會說嗎?我的解放軍同誌!
後來,他們沒有再打我。他們把我關在黑屋子裏,不給我飯吃,甚至將窗戶管得嚴嚴實實,不讓陽光照進來。他們或許知道,有了陽光,鷹就可以飛翔。
這天晚上,馬洪貴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飯菜來到我的小屋。
吃吧,不要餓壞了。
我已經整整三天粒米未進了,我的胃病犯了,一天裏總是要痛那麼幾次。我想吃東西,什麼都想吃。哪怕是一碗白米飯都行。
我發瘋似的從馬洪貴手中奪過飯盒,我拿起筷子,可是他卻哈哈的大笑著。
我一臉詫異的盯著他,又看了看碗中的肉。我就不信這是人肉。
吃吧,吃吧,盡情的吃吧。好好享受這頓野味。鷹肉,好吃的鷹肉,味道那簡直是太棒了。吃吧,這可是我們獵人費了很大的勁,在草叢裏整整蹲了一個下午才打到的。哈哈哈哈……
我將飯盒放在了地上,沒有再吃一口。我握緊了拳頭,我發誓,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上。
我以為我就這麼完蛋,如同各一個等死的犯人一樣。我蜷縮在小黑屋的角落裏,等待我的身體被黑暗一點點吞噬,直到我隻剩下一堆白骨。我想吃回鍋肉,我想在陽光痛痛快快的踢一場足球,我想我的兄弟,我想冉冉……我的腦子裏想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像幻燈片一樣在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直到我睡著了。
這天夜裏,我被一聲槍響驚醒。我有一種預感,一種強烈的預感,我的兄弟來了。我站了起來,我的雙腿有些發麻,我努力墊起腳,想要知道外麵所發生的一切。屋外的狼狗汪汪的叫個不停。一陣陣槍聲由遠及近,向著我的方向不斷趕來。就像大年三十放鞭炮一樣,窗外傳來一陣陣劈劈啪啪的聲響。我興奮的豎起了耳朵,仔細的傾聽著周圍的一切。
我看到了我的兄弟,他們大聲喊著,隊長,我們來了。我笑了。我知道會有這一天。我接過裝滿子彈的槍,大聲怒吼著。
那個給了我一耳光的男人跪在的地上,低著頭,背對著我們。我舉起了手中槍,上膛後,對準了他的腦袋。
他小聲說,有本事單挑。
單挑?來啊,誰怕誰。我將槍扔到一邊。
我赤裸著上身,在月光下開始了一場男人之間的戰鬥。我的戰友已經全殲了獵人,我們鷹隊已經贏得了這場較量的勝利。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短袖迷彩,衣服的上麵印著一把槍。我知道,那是獵人的意思。
透過衣服,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身上的肌肉。而我,除了一身排骨,什麼都沒有。
但我怕,我死都不怕,還怕你?
他不愧是從特種部隊出來的,準備活動都是那麼的專業。他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腕關節,然後對著天空大吼一聲。
我就站在原地,緊緊的握著拳頭。
我們對視著,等待著什麼。
我們在慢慢靠近,直到我和他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突然,他一記勾拳將我打得眼冒金花。我趴在地上,沒有動彈。我的耳邊盡是我的兄弟的歎息聲,我甚至聽見有人大喊,隊長,我們一槍把他斃了吧。
我看見他嘴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站了起來。
我走到他的跟前,還沒來得及動手,又被他一拳狠狠的打在了地上。
鮮血從我的鼻孔裏流了出來,我用手摸了摸,然後伸出舌頭,嚐了嚐血的味道。
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我甚至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出拳了。
我走到他的跟前,這一回,他沒有再用拳頭,而是狠狠的給了我一腳。
我的眼前一黑,整個人都騰空飛了出去。
我躺在地上,望著滿是星星的夜空,我的耳邊漸漸安靜了下來。
我又站了起來,我知道,我不能就這麼倒下。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我在努力看清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走到他跟前,他已經殺紅了眼。
他又高高的舉起了拳頭,向著我的頭狠狠的砸了過來。
我靈巧的一閃,鮮血也化作成一滴滴,飛向了遠方。
他這一拳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他所有的重心都聚集在了拳頭上,可是我這樣一閃,他摔了個踉蹌。
他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怒氣衝衝的朝著我走來。
在離我半米的時候,我以拳法為假動作,突然起前鞭腿搶攻,他又倒在了地上。
我笑著對他說,這是前鞭腿。
一臉不服氣的他又爬了起來,我左腳向前上一步,右腳屈膝從左腳內側直線上提,我繃緊腳背,快速送髖將小腿向前彈出,猶如一枚炮彈般狠狠的擊中了他的頭部。
這是後鞭腿。
他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周圍傳來了兄弟們的歡呼聲。
後來,那個男人問我,你的兄弟是怎麼知道你被我們關押的位置的。
我問他,你想知道嗎?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想。
我問,真的想嗎?
他點點頭,我真的想。
我對他說,我不告訴你。
他哪裏知道,那天我的獨自出行尋找食物以及我的被捕,都是我一手設計好的全套。我被獵人抓到後,他們沒收了我的槍。但是我的兜裏還裝著另外兩個彈夾,我每走一段路,就悄悄的將一發子彈扣在地上,一直到獵人的老窩,我用完了彈夾裏的最後一顆子彈。我相信,我的兄弟一定能順著這些散落的子彈找到我。
中國警察,一個了不起的群體,是一個值得我用心來謳歌和讚美的群體。我們不僅是這個時代最可愛的人,我們還是中華民族傲立於世界之林的基石,我們是保衛祖國安全統一、維護社會穩定發展、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最有力的保障。我們才是共和國真正的脊梁!
我們贏了,我們真的贏了!一個多月的魔鬼訓練,我們終於走到了最後。我知道,我們的勝利是一個個戰友用“生命”換來的。
我們同時舉起了槍,十二發信號彈同時在空中炸開。這是我們勝利的象征。
一個戰友問我,隊長,那個女的怎麼處理?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還想怎樣?你以為你是日本鬼子啊。
說完,隊伍裏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那天晚上,張揚接到她老婆的電話,得知了女兒出生的消息。他開心得像個孩子,唱了整整一夜的歌。我們陪在他的身邊,也跟著他唱歌。隻是唱著唱著,我們都哭了。我們抱在一起,任淚水放肆的流著。我們有太多的話想要訴述,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我的戰友,我最親愛的兄弟,如今你們在何方?如今你們還好嗎?你們是否還記得那個夜晚,我們抱頭痛哭的那個夜晚。
我們回到了縣城。我看見了拄著拐棍的楊發濤,他的腿沒有什麼問題,甚至連藥都不需要吃,要做的隻有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