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進入相關世界的預備性研究(1 / 3)

第一章網絡是係統的邏輯模型

第一節 從係統到網絡

將世界表述為二重性的係統模型,這是我們認識世界的邏輯道路上的第一步。係統模型還可以進一步還原為網絡模型,無非是將係統中諸要素指明為網絡中的節點,並將係統中的諸關係指明為網絡中的有向弧(即邊),這種一一對應的指明是顯明的,無需贅言。

網絡作為實體(即節點)和關係(即邊)的交織結構,比係統模型更為直觀地體現了實體與關係的二重性。網絡之中的實體與關係同等重要,不可把網絡看成一堆絕對實體的集合或一個純粹關係的整體,二者缺一都不可能成為網絡。對網絡模型的正確理解,必須強調一點,即不能認為網絡中的實體可以孤立地存在,不能認為離開關係之後這些實體依然存在。這種理解實際上是一種實體觀的理解,根本地是認為實體是在先的,而關係隻是隨後才附加其上,其後果必然是將網絡認作是一種靜態的固定結構,從而取消係統的演化特性。因此,我們對網絡必須采取一種二重性的理解,即一方麵網絡具有靜態的網狀的形式結構,另方麵又由於網絡中實體與關係的相互對立和相互依存,使實體與關係均成為一個交替構成的發生著的過程。可見,靜態的有限的網絡隻是一種假想的模型,而現實係統所對應的網絡必然是一個動態的開放的網絡模型。

第二節“網絡”釋義

“網絡”一詞在現代語言中,是一個使用頻率越來越高的既新又古老的概念。其新體現在現代的係統論和理論數學中,都發展出了直接以網絡為研究模型和對象的分支學科,而且尤其是在互聯網技術等現代信息技術領域,網絡概念已成為現代社會信息化的基石。這些都是網絡一詞新近獲得的意義。說其古老則體現在人類的原始階段即以“網”來捕魚捉鳥,並且古老的中醫經絡學說即是一種典型的網絡模型。在思想史上給網絡概念賦予邏輯意義,最初體現在黑格爾的辯證法之中,黑格爾的龐大體係就建立在“具體概念”的網絡狀交織的相互依存之上,他反對把概念像形式邏輯所作的那樣看成是一個個相互孤立的靜態的堆積。現代邏輯學的語義理論,大多都把語義理解為一個開放的關聯的網絡。本書引入網絡概念的根本用意在於,要對其賦予二重性含義。

“網”字一詞一般有這樣幾個純語文學的含義:(1)用繩線等結成的捕魚捉鳥器具;(2)像網的東西;(3)像網一樣縱橫交錯的組織或係統;(4)用網捕捉;(5)像網似的籠罩著。“絡”字一詞的純語文學含義為:(1)網狀的東西;(2)中醫指人體內氣血運行通路的旁支或小支;(3)用網狀物兜住;(4)纏繞。“網絡”一詞的純語文學含義為:(1)網狀的東西;(2)指由許多互相交錯的分支組成的係統;(3)電路或其中一部分。比較一下以上三個詞,可以看出以下三點:第一,都表示是“網狀的東西”,即強調節點與邊的網狀交織和並立;第二,都有“係統性”的含義;第三,對比一下“網”字與“絡”字的含義,可以認為前者傾向於認為是“繩線”鎖結後的結果,即靜態的實體結構性,後者則傾向於表示正在“纏繞”,即動態的關係構造性。這三點正是我們在這裏所欲賦予這三個詞的含義,即認為網絡作為一個邏輯學概念,指由實體與關係並立且交織而成,並且認為網絡由“網”與“絡”二重性結合而成,其中網代表了網絡中的實體性方麵,絡則代表了網絡中的關係性方麵。正是在這種新被賦予的二重性意義上,我們認為網絡是係統的邏輯模型。

第二章相關是網絡的邏輯核心

第一節 從網絡到相關

為了對網絡的邏輯規律進行研究,我們還需要對網絡作進一步的邏輯還原。思想史上,人類思維對現象之網的邏輯還原,一般采取了兩種角度。一種是實體觀的,即形式邏輯及其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另一種是關係觀的,即體現在曆代的懷疑論、直覺主義與現象學等之中的境界邏輯的思維方式。前者設定實體的本體地位優先於關係,故而可將網絡還原為一堆實體粒子的集合;後者則潛在地認為關係在本體地位上優先於實體,從而可將網絡還原為一個關係整體。前者的思維路線必然要從一組設定性的前提出發,而這種設定也就意味著將世界看作是靜止和孤立的,其結果是當麵對更為廣闊的真實世界的整體性、無限性和反身自指性時,必然限入悖論。後者的思維路線則是試圖從拋棄(或懸置)一切前提設定出發,但這種意圖本身即已陷入矛盾之中,因為一方麵揚言要拋棄一切前提設定,另方麵又將自身當作一種絕對性的依據。根本地是,一邊試圖懸置形式邏輯及其所得,一邊又在時刻按照形式邏輯的規則和框架進行思維,即便是其潛在地認為關係先於實體的這種體現出誰先誰後的思維本身就是一種實體觀的框架。可見,實體觀和關係觀均是要將我們引入迷途的思維方向。故此,我們必須探尋另一種思維角度,即二重性的辯證觀方向。

辯證觀既不立足於實體,也不立足於關係,而是立足於實體與關係的聯結處。為了形象地闡明辯證觀、實體觀與關係觀的差別,我們采用圖示的方式說明如下:令一網絡的簡單的模型,其中節點分別為A、B、C,邊分別為a、b、c。

我們稱任一邊的兩端的節點間的關係為“相鄰”,如A與B通過c相鄰,A與C通過b相鄰,B與C通過a相鄰。

稱任一節點所聯接的邊間的關係為“相接”,如 a與b通過C相接,a與c通過B相接,c與b通過A相接。

相鄰的實質是認為關係可以切斷,而相接則是認為實體可以剖開。可見,網絡是由相鄰與相接統一而成的。一個網絡可以近似地認為由相鄰的節點,或者相接的邊組成,即相鄰和相接都是網絡的結構單元。

但是,這種分解顯然是不合適的,都偏離了網絡本身。其實,這種分解也就是實體觀與關係觀的分解方式。如果我們繼續深究不去,就會發現網絡的最為基本的結構單元是另一種更為原始的結構,即“相關”。相關即“)-”,既不是實體,也不是關係。或者既不是相接,也不是相鄰。而是一個內在於這二者之中的更為基本的結構單元,這個單元是相鄰與相接的共同的單位。所以,網絡的邏輯單元是相關,相關是相接與相鄰的統一。

相應地,我們可以將辯證觀、實體觀及關係觀的抽象過程表示。

顯然,實體觀與關係觀的抽象方式都是不全麵的、不能複原的,實體的集合或者關係的整體都不是網絡。而相關這一結構單元表達了網絡的基本結構單位,是可以讓網絡複原的。實體觀的分解過程所關注的是節點,假定關係可以切斷且最終可以被歸約掉。相反,關係觀的分解過程所關注的是邊,假定實體可以剖開,且最終可以完全消解掉。而辯證觀並不片麵地做出這樣的假定,總是在實體與關係的統一中進行,所以,最終的結論也就完全不同。

網絡由實體與關係交織而成。其中,實體與實體之間以關係相連,我們一般稱之為“相鄰”。關係與關係之間通過交彙於一個實體相連,我們一般稱之為“相接”。相鄰與相接這兩個概念取自目前數學中的“網論”,這也是目前我們達到的全部認識。顯然,認為網絡即是由實體按照相鄰的方式組成,這是一種實體觀的思路;而認為網絡即是由關係按照相接的方式組成,這是一種關係觀的思路。這兩種思路都是對網絡的片麵強調和歪曲,都將使網絡失卻其作為實體與關係相統一的二重性。相鄰隻是刻畫了網絡的實體性方麵,相接則隻刻畫了網絡的關係性方麵,都沒能體現出網絡的核心結構。現在我們要問:網絡中實體與關係之間是如何結合的?

顯然,實體與關係之間不能是任何意義上的關係,因為關係隻能存在於兩個實體之間,即實體與關係不是相鄰的;同樣,實體與關係之間也不能是相接的,因為相接隻存在於兩個關係之間。可見實體與關係之間既不是相鄰,也不是相接,而是另外的別的什麼,我們可以稱之為“相關”。一般地,相關可定義為實體與關係的結合或統一。直觀地講,如果我們用“0”表示實體,用“———”表示關係,則相鄰可表示為“0———0”,相接可表示為“———0———”,相關則為“—(”。相關中的實體不是可以獨立自存的絕對化了的實體,相關中的關係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已完成的關係,而都隻是一種實體化和關係化的趨勢,否則其就不成其為相關,而將成為“0,———”。

按照相關的定義,很容易看到,相關正是網絡的核心結構,網絡的形成即是實體與關係通過相關而交織所形成。因此,我們說相關是網絡的邏輯核心。

順便補充一點,相關一詞是我們在邏輯學、數學和日常生活中經常使用的一個詞彙,如邏輯學中研究蘊涵關係時即有“相關蘊涵”的說法,隻不過更多地是使用“相幹蘊涵”一詞。在數學中研究線性方程組時往往用到“相關程度”等概念。在日常用語中,相關一般指確認有某種聯係存在,盡管也許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關係。本書所定義的相關概念,是一個全新的辯證邏輯的概念,與我們以往在邏輯學、數學和日常生活中所賦予的含義是不同的。並且,我們以後將會看到,我們重新定義的這種相關概念,正是對我們以往在邏輯學、數學和日常生活中所理解的相關之潛在的邏輯意義的概括和表達。

第二節 相關是邏輯還原的終點

相關作為網絡的核心結構不可再被進一步還原,因為任何認識的所得必然既是一種對象化的實體性存在,又是一種構成著的關係性的過程,即實體性與關係性的統一,亦即相關。質言之,對相關的還原仍是相關。

網絡被還原為相關的過程,可以被理解為對網絡的二重性的被實體化和被關係化,故而相關必然承載著網絡全部的邏輯特征,即真值特征與境界特征。因此我們對網絡的認識,就被轉化為對相關的認識,並且由於相關不可再被還原,也就隻可能即是對相關的認識。我們對相關的認識,無非是一方麵將相關對象化即實體化,以展開一個對此種被實體化的對象之反映;另方麵將相關過程化即關係化,以同一於一個此種被關係化的構造性過程。所以,對相關的認識本身,是且僅是一個二重性的實體化和關係化,並且其所得同樣是且僅是一個二重性的相關。或者說,對相關的認識,是且僅是對相關的二重性開展,即二重性地同時將相關實體化和關係化。

第三節 相關是對邏輯學基本問題的概括和體現

邏輯學基本問題是指邏輯學研究中邏輯學出發點本身所包含的自指循環問題,即我們隻可能是以邏輯研究邏輯。以邏輯研究邏輯這一邏輯研究之中的基本事實意味著,一方麵我們設定了邏輯作為一種對象性的結構而存在,否則就無所謂對邏輯的研究了;另方麵我們的邏輯研究活動本身,又必須即是邏輯的“某物”,即是受邏輯支配下的邏輯自身的顯現過程,否則這種研究過程就毫無邏輯可言了。所以,邏輯學基本問題實質上也就是一個邏輯自身的對象化和關係化的二重性統一,即相關。故可說相關是對邏輯學基本問題的概括和體現。

相鄰與相接都不是對邏輯學基本問題的概括,前者隻體現了實體化方麵,後者則隻體現了關係化方麵。隻有相鄰與相接的二重性統一,即相關,才完整地表達了邏輯學基本問題的邏輯含義。

第四節 相關概念的邏輯學意義

眾所周知,哲學裏的爭論太多,多得甚至讓人失去為之理出個頭緒的信心和勇氣。那麼,我們的探索從哪裏開始呢?是首先去理清這些爭論,然後找到依據點呢?還是先不管它,將其暫時懸擱起來呢?我選擇後一種方式。我們將一切有爭議的東西都先放到一起,丟到一邊,然後去找到一些更基本的、先於任何爭論的、或說即便是爭論也不得不遵循的共同的機製或結構,這就是相關。因為相關不是任何具體的實體或者關係,也就無可爭論了。

相關作為邏輯還原的終點,即是邏輯學的出發點,是對邏輯的最高抽象和概括,包含著全部的邏輯意義的種子。可見其在邏輯學中的重要意義。首先,相關概念的確定,使我們找到了真正的邏輯學起點,從而可以糾正傳統邏輯中的實體觀或關係觀傾向,使我們找到了一條立足於相鄰與相接的二重性統一的中間道路。其次,相關概念概括了傳統的辯證邏輯的全部思想,是對傳統辯證法之邏輯前提———具體概念的內容上的相互聯係之網的深入認識,從而把辯證邏輯的前提向前推進了一步,使具體概念的相互規定成為結果,而不再是前提。再次,相關概念的嚴格性和直觀性,使我們對傳統辯證法之“矛盾”概念獲得了全新的含義,相關概念就是對矛盾概念的嚴格定義和直觀表達,並且使矛盾概念從被解釋為“對立統一體”所帶有的實體觀傾向中擺脫出來,從而獲得可操作性。矛盾不是“對立統一”著的二元關係,而是二重性,即相關。通過相關來理解矛盾可使傳統的矛盾辯證法得到兩個解脫,一個是不會再被形式邏輯家們堅決拒絕,因為此時的矛盾可感可抓可操作,並且原本就潛在地體現在他們所珍愛的形式邏輯之中;另一個是使矛盾辯證法從辯證觀與關係觀的混合之中理清出來,不至於由於二者都扮演了形式邏輯的批評家的角色,就誤以為是一家人。最後,相關概念最根本最巨大的深意是,體現著世界的廣義統一性,將承擔起實現世界的理性統一的厚望。

第三章將意向性改造為相關性

第一節 意識的意向性結構

簡要地講,意向性結構是指一切意識現象都具有的最為基本的結構,即“意識總是關於某物的意識”,意識活動總是指向某個對象,不存在赤裸裸的意識,不存在把自身封閉起來的意識。意識的意向性結構克服了主-客的分裂,因為意識離開了對象就是無,就沒有意義;對象離開了意識也沒有意義。胡塞爾曾經完成的意識分析工作表明,任何一種意識行為,或者本身就是關於某物的直觀行為,或者以直觀行為為基礎。這樣一來,我們就在意識活動與意識對象之間建立了一種對應關係,從而有可能使我們通過對意識本身的揭示來達到對意識對象的了解。

胡塞爾正是通過意向性分析才使我們相信,任何意識活動都有某種可被感受之物與之對應。這意味著像關於“共性”這樣的意識也具有某種實在的對象,不是存在於抽象之中,不是由科學的分類法導致的,而是在實在的例子中就能被直接地“看”到,是一種直接的“給予”,即“本質知覺”。更進一步地,既然意識活動總要指向某物,那麼與其說原本就存在某物,不如說正是意識活動本身才構造出了該物,並且該物總是按照它被意識所構造的方式存在。因此,意識並不是消極地接受某物的印象,而是攜帶著自身的意義並按照自身的活動方式去充實對象,從而使關於某物的各種印象綜合為一個統一的有意義的整體。意識的這種賦予對象以意義從而使對象成其為如此這般的對象的活動就是構造。意識的構造活動是先驗的,是意識的形式規範的能力。所以,通過這種具有構造能力的意向作用,世界就成為一個被人改造過的世界,是被人的意識活動所構造的世界,即世界由人賦予了意義和價值,從而按照屬人的方式而存在。

第二節 三個意義上的意向性

自從笛卡兒開啟認識論哲學以來,心與物就一直被當作對立的二元實體看待。康德曾經試圖統一這二者,但最終依然陷在二律背反之中。黑格爾的辯證法雖然表露出要實現這種統一的動機,但仍顯得十分抽象且不可操作。直到胡塞爾提出“意向性”這個從他的老師布倫塔偌那裏改造過來的重要觀念,意識心與意識物的本質聯係才被逐步闡明。

其實,在現象學的發展曆程中,對意向性的認識有一個逐漸深入的過程。我們可以看到,胡塞爾先後在兩個不同的意義程度上理解意向性,即最初的關於意向“指向性”的帶經驗論色彩的意向性(以《邏輯研究》為代表),和後來的關於意向“構造性”的帶先驗論色彩的意向性(以《純粹現象學和現象學哲學的觀念》為代表)。意識的意向構造是胡塞爾現象學的基礎,但卻一直不能擺脫唯我論的傾向。在這裏我們可以借用船山先生曾經在綜述佛學關於主-客關係時說過的一段話,來表明胡塞爾的思想實質及困境。他說:“乃釋氏以有為幻,以無為實,‘惟心惟識’之說,抑矛盾自攻而不足以立。於是詭其詞曰:‘空我執而無能,空法執而無所’。然而以心合道,其有‘能’有‘所’也,則又固然而不容昧。是故其說又不足以立。則抑‘能’其‘所’,‘所’其‘能’,消‘所’以入‘能’,而謂‘能’為‘所’,以立其說。說斯立矣。故釋氏凡三變,而以‘能’為‘所’之說成。”!

為了擺脫胡塞爾似的困境,現象學就必須進一步推進對意向性的理解,即在“先驗性”的意向性基礎上,反過來看到關於意向“經驗性”的意向性,和更進一步看到綜合起來的關於意向“相關性”的意向性。一方麵,對象是意識的構造產物;另一方麵,意識又是對對象物的經驗。即是說,意識既源於某物,又指向某物。意識構造與對象結構在雙向的互動中達成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