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需要我們用心思考的是另一條關係到青台命運的河流——唐河。唐河在唐代稱泌水,清代始稱唐河。發源於裕州(今方城縣)七峰山,其源頭的潘河、趙河在賒店交彙後統一南流,即為唐河。唐河一路南下,流經埠口、興隆鎮、青台、桐河鎮、源潭、唐河縣城、蒼台等集鎮,後彙白河,入漢水,全長約二百三十餘公裏,流域麵積約八千六百多平方公裏,貫穿南陽盆地腹地。
青台位於唐河中上遊,介於社旗縣城與唐河縣城之間,應有“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幾乎每隔二三十年,唐河都要來次“例假”,滔滔洪水將一河兩岸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席卷而去,深受其害的群眾能奈它何?遠的不談,就說2004年7月17日的社旗水災。一場暴雨將唐河沿岸的太和、青台、李店等11個鄉鎮搞得溝滿河平,受災人口27萬,倒塌房屋514間,損壞房屋2943間;農作物受災麵積達70萬畝,絕收8萬畝,直接經濟損失1.6億元,其中農業直接經濟損失9500萬元。瞧瞧,這就是唐河幹的“好事”。青台夾在中間,不但沒有享受到通商灌溉之便利,反而飽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之禍害。因此,青台人提及唐河者甚少,知道跟得近也占不了什麼便宜,便隻好敬而遠之。
其實,唐河再有過失也怨不得它,畢竟它是一條搬不走、無腦筋的河。因此,在外界看來,青台人多少有些不識時務,缺乏經濟頭腦,不會因“河”製宜。說大了,是缺乏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能力!同樣在河南省,林州人能夠齊心協力在山腰裏修出個“紅旗渠”,將天塹變通途,而青台人卻無力征服一條普普通通的河。結果,你不修理它它就修理你,怨誰呢?
三
“從鄭州驅車向南,我們試圖用感官去感知豫南的風土人情。走許(昌)平(頂山)南(陽)高速公路在方城出口下,再往西南方向走,城市的感覺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寂靜的小村莊和稀落的人,汽車行駛到了一個叫青台的城鎮,當我們下車試圖去尋求一些‘繁華’的元素時,落入眼簾的稀稀落落的趕集人,零星的豬肉架以及包著頭巾站在風中急切拉客的巴士跟車人,讓我們的心又多了一層失望的感覺。但這僅僅隻是表層的跡象,更深的失望還在後頭呢。”燈下讀書,突然從一本破舊的雜誌上讀到這麼一段文字,心頭不禁為之一震。
再往下看,全是“夢想照不進現實——當極大的努力和期望被嚴酷的現實無情地打擊時,結果可想而知,原本有可能改變這一方水土的農民們命運的大棚養殖最終也黯然退出江湖。所以,那裏的農民們隻好又回到他們祖祖輩輩耕耘過的,賴以維持他們生計的田地上去並且重新恢複了他們傳統種植的方式——繼續種小麥、高粱、棉花什麼的”等令人傷懷的句子。
於是閉目,便有一可笑片斷浮現腦際:公元一九八九年秋的一個下午,還是青台鎮中(當時全鎮唯一的一所初中)一群中學生的我們,正在學校操場上參加新團員“宣誓儀式”。記得一位領導張口就是“代表青政府宣布”,閉口還是“感謝青政府”雲雲。話音未落,台下一片唏噓,偶爾還有幾聲咳嗽和大笑。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是這位領導把堂堂的“青台鎮人民政府”簡化成“青政府”了。豈不知,這些敏感的話語,卻狠狠地撞擊著一群學子的神經,讓人很容易與曆史課本上“喪權辱國、腐敗無能的清政府”聯係到一起。笑聲之餘,我心頭便立刻陰影重重。現在想來,那些忡忡憂心實在是一種“不祥之兆”。
著名作家餘秋雨認為,人類的古文明除了被遠征的馬隊拖垮,被野蠻的戰火焚毀,被無序的亂腳踩踏,被紛爭的怒氣掩埋外,還有不少導致衰落的自身原因,例如迷信和保守。對於青台來說,最大的悲哀不是沒有曆史生命而是缺乏文化積澱。一個隻擁有表皮生命而缺乏文化內涵的地方算什麼地方?這是不是有點像一個長命百歲的文盲,在漫長的時光中沒有目標地活著,到頭來落個“寂寞身後名”,更談不上“曆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了。
小時候,我親眼見過灣劉水庫附近的幾個村莊,在一些幹部的“指示”下開渠種水稻。那些祖祖輩輩種慣了小麥、玉米的農人們,不知深淺,聽風就是雨,也不管掌握了一定的種稻經驗沒有,也不管當地的地質與氣候是否適應“旱地水稻”,就破天荒地將水稻種到了麥田裏。結果,不知是稻種水土不服,還是政策“不服水土”,最後此創舉無疾而終。謀劃者隻好拍屁股走人,可憐那些農民隻有“後果自負”。
無知者不僅為自己的無畏勞神流汗,而且還要為一群無聊者“買單”。如果當地領導者一開始就能堅持科學發展,集思廣益,深入實際多多了解現狀,恐怕就能避免不少不必要的損耗。我們不是常說,一個不能把雞窩蓋成大廈的人固然不可恨,至少沒有造成無端的浪費,但你把大廈當雞窩蓋了,這是不是就顯得非常荒唐可笑了?
四
縱觀青台的曆史,它產生於戰爭歲月,卻淹沒於和平年代。和平年代遠離紛爭和戰火,厭惡戈鬥和血淚,當然對於青台過去那些“輝煌”的光影也隻能抱以淡淡一笑。更何況,它連個實體文物都不曾存世,誰有更多的時間和想象空間去“彌補”那些殘缺的傳奇。偶爾編造些“牛皮類”的故事,讓別人一聽,也覺得有些“倚老賣老”的味道。這好比一個人,混背時了,你連“說謊”的資格都沒有了,更別提再吹牛、耍大牌!
有專家說,人是環境的動物,人的性格與他從小生活的周圍環境息息相關。其實,青台人很勤奮,能吃苦,生活習慣曆來以簡樸著稱,尤其是農村人很樸實,鄉土觀念很重,但也墨守成規,不思進取,封閉保守,使得安於現狀、中庸保守、忠誠守信的烙印很深,冒險創新意識較差;家族觀念極強,長於窩裏鬥,故吸納新思想、新事物很困難;加上青台一地非交通樞紐、商業重鎮、文化搖籃、聖人故裏、王侯之鄉,既沒名勝古跡,又缺山水美景,祖上大多是因逃避戰亂,為尋求安寧的環境才遷移而至,渴望和平、安居樂業的心態一直影響到後裔。在一定程度上,不知不覺形成封閉、保守、自滿自足的小農經濟意識。其實,環境的好壞又何嚐不是人的“傑作”呢?這部作品的作者與主人公能否贏得世人的關注和認可,能否得到廣泛的好評和榮譽,關鍵在於這作品是否具有閃光的主旋律和強烈的感染力。
於是,我想問:青台,你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究竟為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留下多少耐人尋味的篇章?你用什麼內容在書寫著自己的曆史,見證著生命的存在?我們承認,你曾飽經風霜,你的身邊發生過、演繹過許許多多的傳奇,但真正地麵對現實,你好像什麼都沒給這個世界展示,難道真的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嗎?我看,青台未必這麼瀟灑,也不會那麼富有詩情,有的,是一種自釀的苦酒!
青台街上有一友人,頭胎生個男娃,不到兩年,又生二胎,還是男娃,結果給計生辦交了8000元超生罰款完事。雖然窮得叮當響,罰款還是厚著臉皮四處籌措的,但他卻不後悔,很滿足得意地說:“俺娃多,長大給人打架誰都不怕,打死一個還有一個,隻當剔剔苗(當地莊稼人的俗語,意思是指莊稼苗稠了把多餘的剔除),這些錢算什麼?如果國家允許俺生,俺還要生個娃,人多力量大嘛!”過了些年,娃的個頭開始長高,飯量逐漸增大,花銷也不斷頭了,無奈,讓娃小學沒畢業就外出打工。因為沒文化,出門受歧視、遭欺負,隻得卷鋪蓋回家種地,種了幾年地,存些糧食,省吃儉用開始準備娶媳婦。土地不會增加,而人口急劇增加,以至於“人滿為患”。國家太平,社會穩定,他們卻“杞人憂天”怕斷了香火,怕將來受人欺負,怕打架時沒人幫忙。嗚呼,哀哉!難怪在計生委工作的一位朋友說:“這裏的老百姓真有意思,讓娃兒上不起學卻能交得起超生罰款!”
這是真事,也是真話,說出來倒像人編的瞎話。可細品起來,實在不亞於一種“黑色幽默”。我想,這些“黑色幽默”的背後,是一種無奈的痛苦,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思想怪圈,更是一種“封建後遺症”或“戰爭綜合症”。甚至,我一直固執地認為,青台和青台人之所以沒有發達起來、興旺起來,就是因為沒有打破思想上的禁錮、意識上的偏見,所以也就不可能迸發出燦爛的創造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