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關羽自恃勇武,對孫氏集團始終踞傲不敬。魯肅與他單刀相會,討要荊州,他盡管理虧,但仍然不肯從兩家聯合的角度著眼來妥善解決問題。孫權派使者為自己的兒子向關羽的女兒求婚,關羽不但不應許親事,反而辱罵使者,雙方關係越來越僵。
最後,東吳臣子中,主張連劉拒曹操的魯肅已經去世,而其他臣子,如代替魯肅統兵的呂蒙,就認為關羽平素驍勇善戰,且有兼並吳國的雄心,所以,要求出兵對付關羽。他說,“且羽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複,不可以腹心待也。”(《三國誌·吳書·呂蒙傳》)
所以,孫權得到曹操的信後,欣然允諾。他召呂蒙回建業,共商奪取南郡的計劃。關羽也知孫劉聯盟不鞏固,這時既要奪取樊城,又得防備孫權偷襲荊州。
魏、吳的“陰謀詭計”,使“雄心勃勃”急於求成的關羽進退兩難。
前後夾擊中,不得不鋌而走險。
這是社會的發展規律,也是人類的進化法則。
看起來,好像是上帝給人類開的玩笑,比如你不管怎麼燒香,偏偏讓你“事與願違”。其實,最會開玩笑的,是曆史,是那些在曆史舞台上正叱吒風雲的各路精英,偏偏在時代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人生正精彩的時候,卻驚現“壯誌未酬”的懸念,似乎故意在給世人留點遺憾,比如關羽。
有人把關羽的悲劇叫“大意失荊州”。
我覺得這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在這裏我想強調的一點是,這裏的“大意”,不能簡單地視為“目空一切、麻痹大意”,而是一種戰略進攻和戰略防禦方麵的“決策失誤”。丟了荊州,敗走麥城,不應該是關羽一個人的錯。究竟誰該為這場戰爭負責,那是史學家研究的範疇。
我們在這裏隻說關羽的傳奇。關羽留給我們最多的“傳奇”,是多年來,人們一直認為英雄沒死,英雄關羽不該死。這就像臧克家老先生說的:“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關羽就是後者。
說來奇怪,關羽死後,反而備受推崇,民間稱“關爺”,雅士叫“關公”,更是“儒稱聖,釋稱佛,道稱天尊,三教全皈依;漢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曆代加尊號。”儼然成為代表中華民族“仁、智、禮、義、信、勇”的文化符號。
學人仕子仰其忠,武夫勁卒慕其勇,田叟村嫗感其神,行商坐賈庇其蔭。褒封不盡,廟祠無垠。如此“待遇”,古今中外恐怕隻有關羽一人!
厚德載物
縱觀文學作品和曆代帝王賜封,我們發現,中國古代名將成千上萬,關羽作為一個兵敗身死的武將最後卻被尊為“武聖”,靠的不是“武功”,而是“文治”,是其自身體現出的“仁義禮智信”等傳統美德。從武將、忠臣、義士、財神到“關聖帝君”,關羽的文化符號逐漸升級,遵循著“侯而王,王而帝,帝而聖,聖而天”的神化軌跡。
自三國時代起,官方的宣揚與民間的崇拜使“關公”成為曆代文人創作的最佳原型,千秋萬代履行著中華民族道德先驅與文化榜樣的職責。
真正史書上,對關羽的文字記載並不多見。《三國誌》的觀點,“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後世所流傳無數經典戰役,包括“溫酒斬華雄”“斬顏良誅文醜”“過五關斬六將”等,其中大部分不過是《三國演義》“移花接木”或虛構而來。民間也認為“呂布、馬超、典韋”武藝都在關羽之上,後世以其為武將標誌,主要是因為書中把他描繪為文武兼備,是少數能獨自鎮守一方的大將。劉備稱漢中王時,拜關羽為前將軍,總領荊州;關羽死後,由後主劉禪追諡“壯繆侯”。
除了武功,關羽為後世稱頌的,便是他對劉備的忠誠。從桃園結義開始,對劉備不離不棄,《三國誌·蜀書·關羽傳》稱之為“隨其周旋,不避艱險”。其中“屯土山約三事”、“掛印封金”、“護嫂千裏走單騎”,直至最後敗走麥城寧死不降,皆體現了他身為人臣的忠心耿耿。實際上,關羽身份被抬高與曆朝曆代統治者對其“忠誠”的推崇有關,曆代君王都會賜關羽封號,借此宣揚忠君思想,有益於對下屬乃至百姓的統治。
忠臣之外,關羽更為普通人敬仰的是超越政治的“講義氣”。曹操就說“雲長真義士也”,他用盡金銀、女色、爵位,均不能打動關羽“降曹”。關羽曾歎道:“吾終不留,吾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如此做法,曹操不但沒有怨恨關羽,反而認為其有仁有義,更加器重他。此後,關羽為曹操斬顏良、誅文醜,最終還在華容道冒違軍令狀殺頭之罪,放走曹操,有恩必報的態度使其忠義形象深入民心。
其“義舉”,也恰好符合儒家思想“仁義禮智信”的信條。
毋庸置疑,關羽的形象是經過文藝作品與統治階級的一步步“加工”,逐漸成為仁義智勇禮信的“完美化身”。其美化標誌之一,就是自宋代開始在民間日趨增多的“關帝廟”。
因民間流傳關公保佑“盡忠盡義”之人,而這樣的信條在任何文化中都是人們必備的美德,所以儒、釋、道等宗教均將其作為神靈供奉。而且,最大的奇跡是,在華夏民族發展過程中沒有信仰衝突。可見,關公精神的博大精深和深入人心。
有點不可思議的是,除了原先供奉關公的軍人、武師外,其他不相幹的行業也推崇關羽。其中,商人以拜關羽像昭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遵義守信不背叛承諾。此外,據稱關公像朝向大門,既可招財進屋,又可鎮守門戶,阻擋外邪。日久經後人神化,漸有“武財神”之名(曆史上有武財神趙公明、關雲長,文財神範蠡、比幹)。
據考證,關羽在成為“財神”前,統治階級、軍人好漢、知識分子階層比較崇拜。在其宗教化與財神化後,才真正貼近普通百姓,而且曆久不衰。甚至,在整個東南亞乃至西方國家均存在對關公的膜拜。
更荒唐的是,高希希(電視劇新版《三國》導演)在新版《三國》中,將關羽設置成自殺,曾引發人們的極大不滿。高希希對此解釋,當時是飾演關羽的演員於榮光提出,英雄的死需要有氣勢,被萬箭穿心死得既不好看,也太沒尊嚴,所以建議改為自殺。而高希希也覺得這樣改編挺好,“有種壯誌未酬身先死的感覺”。這種設置能突出了關羽的忠義一麵。他強調編劇朱蘇進也覺得關羽是“天下第一自傲的”,因此不會允許自己被別人殺掉。
看看,演員都這樣崇敬、這樣愛護、這樣美化關公,添油加醋、移花接木,甚至不惜外界的批評“篡改原著”,簡直近乎“捧殺”,更何況普通百姓乎!
夜讀春秋
故事中的關羽多以勇猛英武麵目出現,為何在“天下第一館”——河南省社旗縣山陝會館的春秋樓內,卻獨獨選取關羽讀春秋這樣的“光輝形象”來展示“關羽精神”呢?
這得從關羽喜讀《春秋》的曆史說起。相傳,關公從幼年開始,便喜讀《左氏春秋》等儒家經典,深明大義。
這裏有《三國演義》的情節為證:關羽寄身曹操麾下時,曹操曾欲“亂其君臣上下之禮”,隻給破屋一間,結果關羽奉二嫂入住,自己卻在院中秉燭夜讀《春秋》,令曹操感慨萬分。第二天曹操便趕緊給兩位劉夫人另行安排後室居住,後室前有一水池,名曰“雷池”,關羽每日清晨必向兩位嫂嫂問安,但從不跨過“雷池”進入後室,“不越雷池一步”就是由此來的。
需要做些說明的是,《春秋》是中國現存的第一部編年體史書。此書按年記載了春秋時魯國從隱公元年到哀公十四年或十六年間(前722~前481或前479)的曆史大事,其紀年依據魯國,記述範圍卻遍及當時整個中國。內容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天文氣象、物質生產、社會生活等諸方麵,是當時有準確時間、地點、人物的原始記錄。如,它記載的三十七次日食,就有三十次同現代天文學推算完全符合,證明《春秋》確是當時信史,絕非後人所能杜撰。
舊說《春秋》為孔子所作。但近代學者研究證實,它應為魯國曆代史官世襲相承集體編錄。因早在孔子出生前就有《春秋》流傳。《論語》、《左傳》中都記有孔子對春秋時代曆史人物、事件的評述,可見這是孔門弟子研討的重要內容之一。
當時正值社會劇變,禮壞樂崩,“天子失官”之時,原屬官府掌管的《詩經》、《尚書》、《春秋》等典籍散播民間,成為孔門教學的寶貴資料。
將世代相傳的國史《春秋》作為教材,傳抄流布,大約便是孔門後學所為。傳說孔子晚年的學生子夏即為擅長《春秋》的大師,而將孔子生卒記入《春秋》也當出於孔門後學對先師的敬意。孔子雖不曾編寫過《春秋》,但講述研習《春秋》卻應肇端於孔子。
現存《春秋》分別載於《左傳》、《公羊傳》、《穀梁傳》,三傳經文大同小異。《左傳》,又名《春秋左氏傳》,以大量翔實豐富的史實傳世,是我國第一部較為完備的編年體史書。相傳為春秋末年的左丘明為解釋孔子的《春秋》而作。據考證,成書時間當在戰國中期。記事起於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止於魯悼公十四年(公元前454年),比《春秋》記事時間延長了許多,是學習、研究先秦曆史、文學、哲學和語言必讀的典籍。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春秋》的不足。
但在政治方麵,《春秋》又具有不可與《左傳》等同的意義。漢以後,《春秋》被尊為孔子編撰的聖經,在政治上、學術上處於至高無上的尊位。
曆代不少儒生對它曲解依托,盡情發揮,使它在經學和史學領域,以至政治生活方麵都產生過重大影響。
《左傳》是儒家經典之一,與《公羊傳》、《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公羊傳》、《穀梁傳》是從政治和思想方麵去解釋《春秋》,而《左傳》則從豐富的曆史材料去詮釋《春秋》。唐劉知幾《史通》評論《左傳》時說:“其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對研究春秋史和遠古史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左傳》敘事敢於直書不諱,揭示事情的真實麵貌,全書有關戰爭的文字較多,這些文字翔實生動,如晉楚城濮之戰、秦晉崤之戰、齊晉之戰、晉楚鄢陵之戰,都有出色的敘述。善於敘事,講究謀篇布局,章法嚴謹,都是《左傳》的獨到之處。正因為如此,它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