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紙上的鄉愁——兼讀鄭長春的散文(1 / 1)

南陽子

大抵世間的美文皆與鄉愁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猶如遊子之千裏,家國身世老父老母亦不能與他脫了幹係;七姑八姨,鄉裏鄉親亦不能逃出他的舊夢;縱橫鄉土河間山水亦羈絆著他的行旅,甚至於祖老爺奶的骨殖葬地,亦在他的世界萌芽呼吸。嗚呼,故鄉之故,蓋終生不能脫離也!

而此,世間種種之情感,甚至於陋習,亦因故鄉之存在跋涉萬水千山,遠布世界各方。故鄉至善,則世間至善,故鄉至惡,則世間至惡。洵理也!世界也因之混沌、因之清明、因之令天下人魂牽夢繞。無論偉人、英雄、小民、草寇、流氓、文人,於哭,於笑,於一切人等悉數平等。故鄉是阿彌陀佛,是一聲聲菩提般若,是一切發願之大世界,洗禮你我。

餘離鄉十年,求磨一劍。駛離之初,與故鄉痛恨異常,蓋故鄉不能使吾“亦將千酹共江河,羞作人種困鄉窩”(吾二十一歲《自畫像》)。十年後,餘遠居八百裏外之秦地長安,肌膚卻日夜擱置在故鄉之風雨泥土上,餘之恨愛交加,於故鄉之咒罵愈甚。蓋吾愛故鄉之深沉,如吾愛體膚完發皆來自吾父母。恨歲月如輪,恨鄉弊乖張,使故鄉白發。故鄉之卑鄙,之偉岸,令吾不能釋懷。餘有言難言,蓋偌大長安城,缺失鄉音,而遊走街市,不得其故也!

不知何時何事,餘與社旗人士長春君見於古城上。是初懵然,久而相近,餘與其使酒。此君也迂腐於文,與吾同道。每至酒酣,必言故鄉。於是故鄉之種種,皆成了下酒菜。我與長春君,多少亦有些穿著長袍迤邐長安斜風中的意味。凡遊子矣!凡知音矣!

忽一日,長春君裹來文稿一卷,囑餘詳看。餘與今日文壇流俗之風氣一向輕看,信使近五十年來,文思空洞,盲民無知。種種讀物,使吾等光明之下刺眼太甚。吾心覬覦已久,乃深知鄉土之艱苦,尤甚文土之耕耘。鄉土之多哀,文士之多餘。寫與不寫,有時則無益。偶發感慨,餘勸長春君切莫毀林,應為子孫留些淨土。

不意,稿已至此,且需燈下細讀。

不讀則已,一讀難罷。不想吾兄弟在長安,有長春作證。此稿中篇篇皆言故鄉,故鄉在他那裏還在我這裏竟如此窮相。長春君寫老父、寫二姨、寫舅舅、寫導師、寫古鎮、寫村莊、寫溝壑、寫寺廟、寫青春、寫鄉戀、寫故鄉之一切居然是“墨點不多淚點多”。

愛故鄉之深切,更甚於吾之癲狂。吾與其飲酒,此君必言故鄉,必言文學,必言故鄉之種種美好,亦必言故鄉之種種積弊。故鄉在他那裏在我這裏,彙成了浩浩蕩蕩的鄉愁,流進了這“長安萬戶月”,流進了“月是故鄉明”。

噫,長春與餘夜路同行,吾不孤也!

(作者原名陳潤國,為青年作家、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