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花剌子模軍隊一樣,西遼軍隊也是由多民族戰士所組成的,有契丹人,有奚人,有漢人,恐怕更多的還有突厥人和回鶻人,相互間全都臉生,甚至連語言也不通。正因如此,摩訶末改裝易幟,竟然混在西遼軍裏好幾天都沒有被發現。
花剌子模軍因為蘇丹失蹤和指揮係統的突然消失而大敗虧輸,全線崩潰,但西遼軍一方麵損失也不小,另一方麵屈出律還在後麵搗蛋,也沒有追擊的打算。雙方就此罷兵,摩訶末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機會騎馬逃出,一直逃到費納客忒河邊。
本來已經亂成一團的花剌子模敗兵因為蘇丹的回歸而重新集結起來,退回薩末鞬城,而脫兒惕阿巴和亦思法合八忒的陰謀也就此破產,終究沒能拿到他們垂涎已久的花剌子模和呼羅珊。但經此一敗,摩訶末再也不敢和西遼軍隊作戰了,他退回花剌子模,從此以後即便向東進軍,也再也沒有超越過河中地區。
摩訶末是戰敗了,那麼和他簽有征服和瓜分西遼協議的屈出律又如何呢?在收到摩訶末簽署的同盟合約之後,屈出律急忙快速出兵,首先攻占了虎思斡耳朵南方的重鎮訛跡邗,搶掠到大量物資和裝備,然後直線北上進攻虎思斡耳朵。
如果屈出律不是貪欲作祟,在訛跡邗大肆搶掠,耽擱了幾天,而是直取虎思斡耳朵的話,或許西遼將就此覆滅吧。然而他就慢了這麼一小步,直魯古所部主力大軍已經擊敗了摩訶末,奏著歡歌勝利凱旋了。屈出律才到虎思斡耳朵城下,就看到無數西遼軍向他洶湧殺來,其中還簇擁著菊兒汗寫著方塊契丹字的王旗,不禁嚇得心膽俱裂。他就這麼著吃了個大敗仗,士卒大半被俘,自己被迫淒淒惶惶地逃回了東方老窩。
事態發展至此,似乎西遼帝國暫時穩定了下來,直魯古有機會掃平叛逆,重振聲威。但這個時候,西遼的國庫已經因為數次戰爭尤其是戰敗變得異常空虛,統治者為了充實國庫而殘忍地搜刮百姓,別說那些附庸國和附庸部族了,就連帝國直轄領土也是暴亂不斷,整座大廈岌岌可危。
根據誌費尼的記載,在亦剌迷失草原之戰以後,西遼敗兵一路燒殺搶掠,逃回虎思斡耳朵。虎思斡耳朵的居民“一心盼望算端(指摩訶末)征服該地區”,緊閉城門,不放他們進入,“以為算端就在他們後麵”。於是“散在四方的契丹軍隊都集中起來”,猛攻自己的首都整整十六天,最後“驅趕著他們從算端軍中虜獲的大象去攻打城門,把城門摧毀”。敗兵進城以後,屠殺居民達三天三夜,“大名紳中四萬七千名被列入遇害者之中”。
因為搶掠和支付軍餉,國庫中已經空無所有,宰相馬合木·巴伊唯恐自己的私財被菊兒汗沒收,建議“把軍士從屈出律那裏奪回的私財再行集中”,為此遭到“異密們”的猜疑和嫉恨,他們各自退兵回去,並在各地煽動叛亂。
誌費尼作為一名穆斯林史學家,習慣於誇大伊斯蘭國家君主或者將領的戰績,刻意貶低除自己主子(比如蒙古人)以外的“異教徒”,因此他的上述記載是混亂的、誇張的,難以取信的。首先,亦剌迷失草原之戰西遼方的主將是塔陽古,並無記載菊兒汗直魯古離開了虎思斡耳朵,皇帝尚在城內,怎能允許百姓們為了響應花剌子模蘇丹摩訶末而緊閉城門呢?其次,如果是亦剌迷失草原之戰的敗兵進攻首都,又怎會有“散在四方的契丹軍隊都集中起來”之事,他們手頭又怎麼會有“從算端軍中虜獲的大象”呢?第三,那時候怎麼會有“從屈出律那裏奪回的私財”?最後,如果連都城都經過如此慘重的洗劫,直魯古還有力量重整大軍,於1210年去進攻薩末鞬嗎?
如果誌費尼時間記載錯誤,此事其實是發生在直魯古打敗摩訶末和屈出律以後,那麼既然戰勝而歸,虎思斡耳朵的百姓又怎敢閉城固守?因為西遼帝國實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所以首都虎思斡耳朵城中除穆斯林外還有大批摩尼教徒、佛教徒和景教徒,穆斯林們有能力將這些人排除在外,為了迎接同教的蘇丹摩訶末而與菊兒汗作戰嗎?
況且,如果殺進城中的不是敗兵而是菊兒汗直魯古,他有必要對自己的百姓開如此大的殺戒嗎?光穆斯林的“大名紳”,能有四萬七千名之多?他以後還在不在這座城裏當皇帝了?!
誌費尼有一段話很費思量,是說這場攻守戰中,“馬合木·太(即馬合木·巴伊)和菊兒汗的異密們試圖與他們締和,並提出忠告,但他們不願相信他們”。這前兩個“他們”究竟指的誰?是城外的軍隊還是城內的百姓?這種指代不明的情況在古代伊斯蘭史料中屢屢可見、不可勝數,留給後人以無窮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