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2 / 2)

王秀麗隱約知道男青年是城裏木器廠的,在老山掌給一個朋友打幾件結婚家具。

有一天,接近傍晚的時候,王秀麗在操場上散步。她發現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好像捧著什麼東西在徘徊。

“你是誰?”王秀麗有些膽怯地問。

“我……”那人聲音很低。

“你來幹什麼?”王秀麗認出是那個頭發蓬鬆的年輕木匠。

“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想送你一件東西。”男青年走近王秀麗,把一件木雕放在王秀麗的手中。

王秀麗覺得好笑,我和你認都不認識,送我東西幹什麼?但她又不能說什麼,隻能借著晚霞托起那件木雕欣賞。那是一個女人全身像。欣賞中,王秀麗猛然覺得女人和自己極相似,仔細的一比,那木雕就是活脫脫的另一個王秀麗。

男青年站著一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也沒問王秀麗接不接受他贈送的東西,就要走,走了沒幾步又轉身來,用緊張又有點發顫的聲音說:“王老師,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不知你是否同意給我一張你的照片?”

“好,你留個地址,我寄給你。”王秀麗沒想到自己竟然不假思索就答應了男青年的請求,而且在回答中沒有一點姑娘的羞怯。

他掏出了木工鉛筆,但是卻找不到紙,王秀麗也沒裝紙,她伸給他一隻手,她的手是那麼白,那麼細,他扶著她的手,顫抖著在她的手心寫了一行字。

“我應該感謝那個小學,等我將來有了錢,我要捐給那裏,蓋一個像樣的學校。”

花前月下,他摟著她的肩膀,無數次地這樣說。

他以後就陪同王秀麗進出老山掌,風雨無阻。

有時候,他要她唱歌,她剛唱兩句,他就發瘋地把她抱在懷裏,然後,就讓她兩腳離地,風一樣的旋轉,直到她氣喘籲籲地求饒。

那會兒,他們的愛情像一朵白雲,像一片綠葉,一個輕柔的夢,一首低婉的歌,那麼迷人,那麼甜蜜,可是,現在呢?

隻要是王秀麗從市聯社回來,他就開始盤問。

“怎麼走了那麼一整天?”他一邊裝作看書,一麵問。她看見他的臉色通紅,脖子上暴著青筋。

“你成天往那位領導家裏跑有什麼事?”

有一次,王秀麗又去市聯社領導家裏,他背著她,也悄悄跟著去,她進了市聯社領導的家坐了一會兒出來時,她發現他的身影一閃,躲進一輛出租車內走了。晚上,王秀麗回來問丈夫,但丈夫卻矢口否認。

“我看你別往那裏跑了,跑也沒用,就安心在大青山待著吧,如果一定不想在大青山待著,就幹脆辭職回家,沒那幾千塊錢工資我也能讓你過得比別人舒服。”

他這樣說了好幾次,每一次她都忍著。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絕對是真誠的,甚至有點哀求,但是正是這種真誠的哀求,使王秀麗覺得丈夫狹隘得可悲,狹隘得可憐,狹隘得使她無法忍受。

有一天,他們終於爆發了,誰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麼。他把手裏的茶杯使勁地摔在水磨地板上,茶杯的碎片、水、茶葉濺了她一身,他瞪圓了眼睛,歇斯底裏地咆哮著,兩隻拳頭在空中揮來揮去。

王秀麗一動不動地看著丈夫,一聲也沒吭,等他咆哮完了,她歎口氣,走出陽台,在陽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她在這種時候很羨慕馬雲仙的丈夫,她見過那高高瘦瘦的幹部子弟,白淨的麵孔,白色的眼鏡,臉上總是帶著一種靦腆的笑容。她好幾次見他到信用社去看馬雲仙,總是躲在屋裏和馬雲仙說話,生怕別人看見,就像一對初戀的情人。

唉,想這些幹什麼呢?該到接兒子的時候了,王秀麗停下手中的毛線活,起身穿好羽絨服出了屋門,走出樓門,外麵雪依然下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