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父親的死是我上了學後,媽才讓哥寫信告訴我的。信上說,就在我走的那天,媽和哥就知道了爸的不幸消息。當時媽和哥送出我幾裏外也沒露出一點悲傷,隻是在我又走出很遠一段,才聽到媽淒慘慘的哭聲傳來,我還以為媽是在為我傷心。
今年放暑假回到家裏,才知爸死得太慘了……
那是一個對於爸和永富來說最不幸的日子。
早上天剛發亮,牛群裏突然傳來了騷亂的“哞哞”狂叫聲,爸剛鑽出庵窩就看到兩隻高大的惡狼正追逐著兩頭黑健牛向西猛竄,其餘的牛都死死擠成一堆。
被狼追著的那兩頭黑健牛的後胯被撕咬得鮮血淋淋,慘不忍睹。狼吃牛有獨特的精明法子:它們不咬牛的別處,專門撕咬牛的後襠,逗起牛的野性,顧前不顧後地不要命地瘋跑,不管前麵是河是懸崖是峭壁,隻是勇往直前!被追的牛兒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撞死或是摔死,狼就大享美餐。唯一的辦法,隻有攆上狼,把狼趕散,牛才能冷靜下來。
爸紅眼了,多半個月來的汗水片刻將要被這兩隻惡狼葬送得一幹二淨!他衝庵窩裏正穿衣服的永富喊了聲:“看好牛,我去找牛!”
永富急得隻穿了個褲頭就鑽出庵窩,拎著根20多號粗的鋼筋棍,攔住父親,說他去。
“不行,得我去。”爸一把將永富推開。又要從永富手裏奪棍。
“大爺,你的腿攆不上狼啊,我腿腳快!”永富不依,死死捏著棍不放。
“你不給,大爺揍你!”爸像一頭發怒的牛,紅眼裏充滿了血,一下把永富翻在地上。
爸不知是哪裏來的力量,向前沒命地奔。
永富一上午沒出去放牛,守在牛欄旁等爸。
日頭偏西了,還不見爸回來,永富急得用拳直砸自己的腦袋瓜。在地上用手摳土,土被摳出個大坑,指甲扳掉了鮮血直流他也沒知覺。
正巧,哥哥上山給他倆送飯,永富沒來得及和大哥說明情況,就讓哥守好牛,飛也似的向西跑去。
永富跑啊跑,自己翻越了幾道梁,跳過了幾道山溝,他記不清了,可仍不見爸的蹤影。永富停下來,四處不安地張望著,忽然他發現不遠的草地上有一攤新鮮的牛屎。他驚喜萬分,牛看來安全脫險,可能就在附近。可他大爺呢?那兩條惡狼呢?永富簡直不敢想下去。
永富感到心中無比的恐慌,他邊找邊喊著:“大爺,你在哪兒呀?”回答他的隻是嗚嗚的山風和山坳裏的回音。此時永富心裏僅存一個希望,那就是大白天狼害怕人,逃跑了,大爺攆上了牛。可攆上牛早應該返回牛欄裏呀?永富又蹬上一個土峁用急切的目光向下搜尋著……忽然,他看到了那兩頭黑健牛,立在一棵山杏樹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望著不遠處的酸棗叢下。永富跑了下去。
永富呆了:爸被一隻狼卡著脖子,臉上已看不出人樣,白茬茬的骨頭露著。他的兩隻大手在狼的下身壓著,是他捏著狼的睾丸。旁邊還直挺挺地有一條死狼,腦袋被打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