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準備就緒,他覺得應該馬上去實現自己的計劃,不能再拖延時間了。一想到人們多麼急需他去清除暴徒、懲處惡人、匡扶正義、製止壞事、申冤雪恨,他便一分鍾也不能耽擱。他悄悄地在7月的一個悶熱的早晨,趕在天亮前就全身披掛整齊,戴上他自己製造的頭盔,套起古老的盾牌,騎著羅西南多,手裏還拿著長矛,走出院牆的豁口,來到了田野上。
走了快一整天的路了,可是連一件值得一提的事也沒有發生。他難免有一些著急,他真想快點碰上一個什麼人,讓他試一試他那鐵臂的力量,痛痛快快交戰一番。
為了盡快擺脫眼前的困境,他四麵張望,希望能找到一個堡壘或者牧人的小茅屋好去借宿一晚。隻見大路邊上不遠處有一家客店,對於他來說,仿佛看到了指路的明燈。他不僅找到了可以借宿的住處,更重要的是救急也有了門路。
他向心中認為是堡壘的客店走去。離客店還有幾步路,他便先勒住羅西南多的韁繩,等著傳報騎士到來的侏儒在城堞之間吹起號角。可是侏儒遲遲未曾露麵,而羅西南多卻又急著上馬房去,他隻好跑向客店門口。他看到客店門口的兩個女人在東張西望,便認為是兩位美麗的小姐或尊貴的夫人在堡壘門口。而這時,恰好有個豬倌要將在割掉莊稼的田裏覓食的一群豬召回來,吹起了召集豬群的號角。這下子唐·吉訶德認為是侏儒見他來了發出的信號,覺得可稱心如意了。他欣喜若狂地跑到客店門口那兩個女人麵前。
看到這個全身披掛整齊,拿著長矛和盾牌的人,她們嚇了一跳,想要躲回客店裏去。
唐·吉訶德猜想她們大概是害怕才躲避,就不緊不慢、和顏悅色地說:
“小姐們不要怕我粗野,更不必躲避。根據我所信奉的騎士道,我對任何人都不會非禮,更何況二位一看便知是尊貴的名門閨秀,那就更不用提了。”
兩個姑娘正在仔細地看他,努力地張望著那拚湊的麵甲背後的嘴臉,她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們笑得唐·吉訶德都要生氣了,說:“美麗的淑女應該言行謹慎。更何況,因為區區一件小事而如此狂笑也是件很愚蠢的事。我一心一意隻是為了您二位好,並非存心冒犯,更不是發脾氣。”
那兩個女人聽了他這通胡言亂語感到莫名其妙,又看看他那古裏古怪的裝扮,更是笑得沒完沒了。因此我們這位騎士也更加怒氣衝天了,這時如果不是店主出場,準會又鬧出事來了。店主走過來,客客氣氣地說:“騎士大人,您要是找住處,我這裏什麼都富餘,就是少一張床。”
客店被唐·吉訶德當成了城堡,理所當然店主在他眼裏就成了城堡主,看到城堡主這麼低三下四地跟自己說話,於是回答說:“有什麼都可以,我是無所謂的。因為對我而言,甲胄是我的服裝,我的休息是鬥爭。”
店主說:“按您這種說法,那麼,堅硬的岩石就是您的床,而您的睡眠就是長夜的不眠了。那您快快下馬吧,在我們這小店裏,不用說一個夜晚,您一年不睡覺也可以。”
他邊說邊過來給唐·吉訶德扶住鞍鐙。唐·吉訶德下馬非常費勁,畢竟他從一大早起來還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唐·吉訶德吩咐店主好好來照料他的馬匹,說他這馬是一切吃草料的牲口中最好的。店主斜眼瞧了馬一眼,發現它並不如唐·吉訶德所言的那樣好,甚至連打個對折他都嫌太過分。
他把馬牽到馬廄中安頓好,接著又回來侍奉客人。那兩個姑娘這時也和唐·吉訶德比較熟悉了,這時正忙著幫他脫去盔甲,可是想盡辦法也無法脫下那個胡拚亂湊的頭盔。後來才發現原來這頭盔是用幾條綠帶子緊緊係住的,又打了幾個死結,她們怎麼也解不開,無技可施,隻好拿刀來割斷。可唐·吉訶德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沒辦法,他隻有戴著那個頭盔過夜了。真難想象他那滑稽可笑的模樣。
因為門口涼快一些,侍者就把桌子擺在那兒。店主送上一份鹹鱈魚,半生不熟的,鹽還沒有泡掉,還有一塊和唐·吉訶德的盔甲一樣的麵包,又黑又硬,還散發著一股黴味兒。他頭戴頭盔,必須得用雙手掀起麵甲。而這樣又騰不出手來拿東西吃,得有一個人將食物送進他的嘴裏。瞧他那樣子真讓人忍不住想笑。有一個姑娘送東西到他嘴裏,可喂他喝酒就成問題了。店主倒是主意多,隻見他拿來一根蘆葦,把中間通了通,把它一頭插在唐·吉訶德的嘴裏,另一頭就可以把酒灌進去了。為了保住係頭盔的那幾根帶子,唐·吉訶德把這種種的麻煩全都極力忍住了。
恰在這時,一個閹豬的人恰好進到客店裏。他一進門,就嗚嗚地吹了四五聲蘆笛。而唐·吉訶德卻認為這是城堡裏的人在奏樂歡迎他,於是心裏更堅信自己是在一座著名的城堡中。而且他同樣堅信,他吃的是鱒魚而不是鹹鱈魚,是白麵包而不是黑麵包。而那兩個女人無疑是貴夫人,店主是一個城堡主。他心想:“看來這樣下決心出來毫無疑問是做對了。”但是一想到他還沒有被封為騎士,他就不免有些心煩。因為在他看來,沒有騎士稱號的人從事這種曆險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