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回答說:“我的上帝呀,狼狽相騎士先生,我實在忍受不了您說的一些東西。聽到這些話,我就想起您跟我講的所有關於騎士的事情。什麼征服王國或帝國,什麼依照遊俠騎士的規矩賞賜島嶼或其他恩賜,全都是空話騙人,都是胡說。您把理發師的銅盆說成是曼布利諾頭盔,並且拚命堅持,如果有人知道了這些會怎樣想呢?一定得說您這人的腦子有問題。銅盆就放在口袋裏,全砸癟了,如果上帝保佑,能讓我和老婆孩子團聚,我就把它帶回去修補好,用來刮胡子。”
“桑丘,你看,”唐·吉訶德說,“我也像你以前發誓一樣來發誓。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世界上最蠢笨的侍從。跟了我這麼長時間,你難道沒有發現遊俠騎士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幻夢、蠢事、抽瘋一樣都不順利嗎?實際上不是這樣,隻是由於我們周圍有一群魔法師,改變了我們所有的東西,然後根據他們的意圖,幫助我們或者給我們搗亂,再隨心所欲地把一切變來變去。所以,你認為那個東西是理發師的銅盆,我看起來卻是曼布利諾頭盔,在別人看來又是別的東西。那是魔法師特意照顧我,讓大家都覺得是銅盆,其實是貨真價實的曼布利諾頭盔。原因就在於,如果大家都知道那是了不起的寶貝,一定會追著我想把它奪走。可如果看到它僅僅是理發師的銅盆,就不會爭著去搶它了。那個人想摔碎它,又把它扔在地上,這就是證明。如果那人識貨的話,絕對不會扔下它。桑丘,你留著它吧,我現在還用不上它。如果我想模仿羅蘭,而不學阿馬蒂斯那樣苦修苦練,我還得把這身甲胄脫掉,就像出生時那樣一絲不掛。”
說著話,他們走到了一座陡峭的高山腳下,山坡上一條小溪縈繞著一塊綠色草地蜿蜒流淌,狼狽相騎士選定了這個地方苦修。一見這裏的景色,他就像發瘋了似的大聲喊道:“上帝啊,你讓我曆經磨難,我隻有選擇這個地方來哀歎自己命運的不幸。在這裏,我要任憑自己的淚水漲滿這流淌的小溪,任憑深深的長歎震撼這些參天大樹的枝葉,以此來證實並表達這顆破碎的心飽嚐的艱辛。啊,居住這荒山野嶺的山林神祇,無論你們是誰,請仔細傾聽這個不幸的戀人的哀怨吧。他被長久的分離和滿腹的狐疑所逼,來到這荒僻之地暗自飲泣,哭訴這個忘恩負義的絕代佳人的鐵石心腸。啊,納皮阿斯、得律阿得斯兩位仙人,你們久居深山密林之中,那矯健而好色的薩堤羅斯一廂情願地追求你們,可你們卻不願意被他擾亂安閑恬靜的生活。請你們和我一起哀歎我的不幸吧,至少不要對我的唏噓感到厭煩。啊,杜爾西內亞·德爾·托波索,我黑暗中的光明,苦難中的救星。但願你隻需向上帝祈禱,就能交上好運。可是我們分離太久,我淪落至此,無比頹喪,還期望你垂憐眷顧,給我這片至誠以應得的回報。啊,與世隔絕的野樹林,從今以後,你們將是我寂寞生涯中的唯一伴侶。請你們輕輕搖晃一下樹枝,向我做一點表示,說你們並不討厭與我為伍。啊,還有你,我的侍從,無論順利還是倒黴,你始終跟從著我,為我排憂解難,我在這裏的所作所為,你馬上就會看到。請你牢記在心,以便能原原本本地稟報給杜爾西內亞小姐。”
桑丘看他這個樣子,就說:“多虧那個家夥,給咱們省去了替我那灰毛兒卸鞍轡的麻煩。說實話,我也少不了會拍打它幾下,表揚它幾句。不過,如果灰毛兒還在這裏呢,我決不讓人家把它的鞍轡卸掉。我向來不談戀愛,也從來不憂傷失望,這種事情也就和它全不沾邊,不需要得到自由,所以不用把它的鞍轡卸掉。其實,狼狽相騎士先生,如果您當真要發瘋,我當真要走,那麼,還是讓羅西南多頂灰毛兒的缺,重新給它備上鞍轡吧,我來回也可以節省些時間。我如果一步步地走去送信,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更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因為,說得幹脆點吧,我腿腳不行。”
唐·吉訶德說:“好吧,桑丘,我覺得你的主意不錯,隨你怎麼辦都行。我看,3天以後你就可以出發。這幾天裏,我要你看看我為她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回頭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向她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