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海灣,金黃色的沙灘,高聳著一座座灰褐色的奇形怪狀的礁石。不知是天工巧設,還是人工製作,那星羅棋布的礁石,有的象臥虎盤踞,有的似雄獅嘯天,有的象騰空的海豹,有的又似顢頇打坐的企鵝。形狀各異的礁石,把海水浴場分隔成一塊塊互不幹擾的小天地。
他和阿春姑娘,從海水中手拉手走上沙灘,選擇了m無人跡的兩座礁石間的一片沙床,擁抱著躺了下去。阿春撲在他濕漉漉帶些滑膩的胸脯上——海水是有些滑膩的,還帶著些許腥味,把唇膏浸潤的嘴伸給他……他有些疲乏,舌苔幹澀得難受,剛才在海水裏是不該同阿春那麼逞興的。他不大會遊泳,而阿春在水裏靈活得象一條水蛇,一尾遊魚,她托著他,擁著他,纏著他,他們象兩尾在淺水裏撒子的魚……
他幹澀的舌苔被滑膩的水蛇纏住,吸住,身上僅存的一點點精氣,被一根吮吸的管子象吸一杯果露般抽盡。他的身子被阿春一捧捧沙子埋住,昏昏然,飄飄然。似向無底的沙海中沉去,又象一縷隨風飄散的青煙向太空中升騰。他愉悅,歡欣,然而又擔心:怕從太空中摔下來,墜入十八層地獄。他呼喚著阿春,阿春變成了水蛇,一條雪白的有一丈多長的水蛇,隻有那一對白奶子還保持著人形。阿春一圈又一圈繞著他,箍緊他,箍得他眼冒金星,喘不過氣來!他喊叫,他呼喚,他哀求著阿春,哀求阿春鬆開他,放了他。阿春用白奶子摩挲他的臉,臉上火辣辣的生痛,好象被鋸片鋸了。原來奶子上長出了一塊塊鱗片,阿春通身都長出了鱗片,她由水蛇變成了一條黑色的鱷魚。凶殘的鱷魚向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他被嚇醒過來,渾身是汗,仿佛剛從水缸裏撈出來的一隻茄子。
窗外月光如水,銀白色的月華映襯出建築工地黑黝黝的龐大建築物的輪廓,嶙嶙峋峋的腳手架,宛如在撕咬夜空的淩牙厲齒……
工程處長馬得明從國外回來有些日子了,這些天每晚都做著同一的噩夢。從夢中醒過來,他的頭仿佛真的被鱷魚咬過一口,一陣陣炸痛,接著是放射到肩膀,背部的麻木。再接著就是在夢中一樣的昏昏然,飄飄然的恍惚了。
記不得是在索倫托的海濱別墅,還是在萊蒙湖畔的豪華飯店,抑或就是在新加坡,香港有著中國式大屋頂的大旅店,他第一次做阿春變水蛇變鱷魚的夢。那時,嫵媚多情的阿春睡在他的旁邊。驚醒過來,他瞅著雪白的上身袒露在被褥之上的姑娘,被昏暗淡綠的床腳燈映照著,不由得渾然一陣哆嗦,仿佛美麗的姑娘真的變成了夢中的水蛇和鱷魚。
也記不得是在“第三國”的海濱浴場,還是在“塞壬女仙”出沒的地方了,他的確與阿春有過夢中那樣在海水中撒歡,在沙灘上仰臥,相互眷戀摩挲的情景。那景況比在夢中的還要歡愉,還要興奮。乃至現在怎麼也回想不起來,哪樣的是夢,哪樣的不是夢,抑或現在驚醒過來,抱著麻木的腦袋坐在彌漫著水泥灰漿氣味的行軍床上,呆望著窗外的月光和建築物的魔影,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噩夢?……
為了緩解夢中的恐懼,心中的痛苦和隱隱作痛的腦袋,他披衣下床,趿著鞋走出充滿水泥灰漿氣味的窩,走出爛泥灣工地指揮部睡死過去了的樓房,象一縷縷夜遊的孤魂,來到燈火點點,星光明滅的浩瀚工地飄蕩。從他一走下波音七○七航班飛機的舷梯,告別在國外二十多天神魂顛倒的“浪漫史”和夢,他的身心便分裂成了兩半。一半留在紙醉金迷的國外,留在外國情婦阿春姑娘的身邊,另一半提著大包小包謙謙恭恭直奔市委,政府彙報,上那些關鍵人物家裏送上從國外捎帶回來的“小意思”。然後才去見老頭子嶽父,回家同久別的妻子表演一番“迫不及待”的思念和溫柔。匡敏真心實意地向他表示柔情,他對妻子卻隻有虛假和欺騙,連從國外帶給她的項練,耳環,戒指都是假的。他摟著妻子要盡量默神回想起與外國女郎的情事,他才能燃起自己的欲火,勉強覺得不是摟抱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現在他在月夜的工地上遊蕩,留在國外的那一半和回到了工地的這一半,總是在心靈深處扭打,揪鬥,揪得難分難解,打得難分勝負。他想靜下心來好好處理工地上千頭萬緒的工作,頭一批進口設備就要運到了,幾個分廠的主體車間基建要進行全麵質量鑒定,驗收,一批又一批技術人員,工廠職工和學徒工,陸陸續續來報到了,住宅小區的基築要加快進度,可以交付使用的也得驗收,結算,他已是“執政”的副總工,全廠各個環節有多少技術方麵的問題,都得他到堂拍板定音。總之,即使他有孫悟空的分身法,也會忙不過來。然而留在香港的那一半,卻象個討厭的無賴漢,死死揪住他,使他不得安寧,把他的心拉住,拉去泰國姑娘阿春的身邊……
阿春是他率領三人小組抵達香港後,亞美歐公司的二老板孫立傑先生,介紹給他的英語翻譯。到港後才知道:常去丹陽市聯係業務的孫立誌——那位Mri Sun,根本不是什麼公司老板,他也根本沒去新加坡繼承什麼伯父的遺產。他伯父有兒子、伯父仍在新加坡的公司總部擔任總經理。他僅僅是受雇於在香港設立分公司的堂兄孫立傑先生,為在大陸打開業務門路跑跑腿。他大有上當受騙之感。以他的精明和善於算計,他甚至懷疑亞美歐公司有沒有孫立誌吹噓的那麼大的經濟實力,是否是專做第三國產品轉手買賣的提包公司,就在他疑慮重重之際,香港分公司的孫立傑老板,在港埠最著名的大酒樓設宴為他們洗塵,並財大氣粗的為小組配了名女翻譯。孫老板當場說好阿春小姐全部旅途開銷由他支付,既擔負小組翻譯,又為他們旅途中的生活服務。近乎國內高級幹部隨身帶著的生活秘書。
女翻譯的出現,使他再也沒心思去想那些疑神疑鬼的心事了。
開始他對泰國女郎即多少還有些顧慮和提防:頭一次來到香港這樣的花花世界,不懂外邊的規矩和風俗習慣,對外國女人更缺乏了解。他原來隻從一些國際反間諜的小說電影電視中,了解到香港和國外有“燕子”“野雞”之類的色情女諜,他害怕落入“燕子”之手。再說他又害怕在女人身上花錢。據說在國外的高級旅店裏,按一次色情性感的電視按鈕,就得付多少美金,要一名女郎陪宿,那還不知得花多少錢呢!在國內他是處級幹部,似乎已經富有,然而到了香港這樣的金元世界,他便成了窮光蛋,他花不起錢。何況身邊還有一老一少跟著。那等於兩條礙手礙腳的尾巴。
風姿綽約的阿春,一開始就顯露出她的熱情,迷人和駕輕就熟的交際能力。在香港她領他們參觀遊覽,登上扯旗山俯瞰鋼線灣的天光水色,去海濱公園欣賞奇花異卉和海洋水族館,逛銅鑼灣的高層建築和繁華街市。她巧妙地將那兩個尾巴甩掉,象情人般挽著他的胳膊,或走進“兒童不宜”的電影院,或踏上夜遊港埠的遊艇,她請他吃乳鴿,牛排,下咖啡館,邀他進舞廳。她顯得非常富有而又慷慨大方,打消了他必須在女人身上花錢的顧慮。滯留香港的第二個晚上,他在浴盆裏剛泡去一天的興奮和疲倦,在電視機前坐了下來準備看看電視,住在隔壁房間的阿春走過來。她大概也剛沐浴過,穿著薄薄的內衣內褲,披一件杏黃色的長紗麗,紅潤的臉盤顯得那麼鮮美,那麼水靈,那麼楚楚動人。她把紗麗一撩,露出兩條白嫩的大腿,在他同一條長沙發上坐了下來,朝他妖豔地笑笑說:
“馬先生,累不男?”她操一口帶粵語口音的香港普通話。
“不累,不累……”
“香港這地方太小,沒啥玩的,明天就要去新加坡轉歐洲了,到了那裏我再陪你們好好玩玩!”
“謝謝。”他在外國女郎身邊還非常拘謹。
“嘻嘻,你們中國人都這麼象孔老夫子,”阿春起身按按電視機,“亞洲台沒啥看的,換閉路電視吧!”熒屏上出現了男女親吻,脫衣的鏡頭。她回到沙發上,紗麗自然地滑落下去,張開一雙鮮藕般的光胳膊,胸脯挺得高高地瞅著他,媚態萬千地朝他一笑:“你不覺得我比電視裏的女人更有魅力嗎?”
“不不不……”他朝沙發的一頭靠了靠。
“你們這些內地男人呀,到了香港也還這麼忸忸怩怩,”她撲了過來,雙手抱住他的頸脖,主動親吻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