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豹之所以對吹軍號如此著迷,是因為在他看來,一個不會吹衝鋒號的指揮官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起碼不夠帶勁。許山豹想,在戰場上,他吼一聲“同誌們,衝啊!”身邊估計最多幾十個人聽得到,可小石頭拿出軍號這麼嘀嘀嗒嗒一吹,那就是成百上千的人都能聽到了。許山豹便有了一個夢想,他娘的什麼時候自己兩個活都包了,先吼一聲“同誌們,衝啊!”然後自己拿出軍號“嘀嘀嗒嗒”這麼一吹,獨立團的全體戰士在他的軍號聲聲中如下山猛虎,全麵出動。那感覺,他娘的就一個字,爽。
許山豹是個不按常規出牌的人,他並不覺得自己身為獨立團團長,一邊下令一邊吹號是什麼滑稽之舉。他認為,這很帶勁,能酣暢淋漓地表達他對衝鋒陷陣的躍躍欲試之情。特別是軍號嘹亮時,他的命令即能傳達到每個戰士心中。所謂軍令如山倒,說全麵出動就沒有一個敢窩在陣地偷懶的,許山豹許大團長的權威感就油然而生。當他興致勃勃地將這個新穎的想法告訴劉文彬時,劉文彬覺得他完全瘋了。
劉文彬做事喜歡循規蹈矩。心裏是可以有激情,但激情有可能擊潰理智時,劉文彬同誌便會小心謹慎地提醒自己莫越線,雷區危險。比如他在處理自己和慕容楚楚的關係上便是如此。他明知自己對這個女子有好感,而且也分明覺察出對方對自己也有好感,但那又怎樣呢?劉文彬采取的行動是將好感扼殺在萌芽狀態。他走出禁閉室的那個夜晚,心情似乎是悵然若失的。慕容楚楚冷若冰霜的俏臉浮現在腦海,揮之不去。劉文彬想找炊事員老張要酒喝,老張說最後一瓶土燒在團長那,他去拿。劉文彬不想讓老張特別是許山豹覺察出他有心事,欲阻止,許山豹卻不請自來了。
許山豹特別想再次見識一下劉文彬喝酒的樣子。上一次與此人對喝,他輸了,這一次許山豹無論如何要贏回來。但很快,許山豹就發現,劉文彬喝酒的狀態不對。因為他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寂寞許山豹不懂,就聽劉文彬絮絮叨叨。劉文彬兩杯酒下肚後,一個勁地跟許山豹說理解與誤解的關係。劉文彬說理解就是誤解,誤解就是理解。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曾被他人誤解,這是悲劇。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悲劇。最大的悲劇在於,你努力想讓你在乎的人理解你,結果還是誤解了。劉文彬說到這裏哇哇大哭,酒杯摔得嘭嘭響。許山豹一臉冷漠地看著他,似乎要看出劉文彬受到了何種刺激才說出這些車軲轆話。看到最後,許山豹“啪”地把酒杯一拍,恍然大悟:“秀才,是不是那個娘兒們,那小娘兒們,關禁閉的小娘兒們,刺激你了?”“是……不是,不是她!”劉文彬酒突然醒了,他不敢承認。
許山豹猜中了劉文彬的心事,得意揚揚地說:“我說你小子,魂被野貓給叼了……狐狸精附體了?前兩天還跟老子嘴硬,說什麼和那小娘兒們絕對沒事!絕對你個大頭鬼。想蒙老子?老子是誰?許山豹!豬見豬愁,鬼見鬼怕的許山豹!抗戰那會兒,鬼子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江湖傳言,寧碰國軍,不碰許家軍。哈哈哈……”許山豹在狂放地自吹自擂,劉文彬卻愁眉不展,將瓶中剩下的那點土燒全都倒在自己杯裏。許山豹一見,急了,一把搶過劉文彬的酒杯,將杯中酒倒了一半給自己,想了一下,又多倒了四分之一,然後,將僅剩四分之一杯酒的酒杯還給劉文彬,嘴上還大言不慚:“你小子,搞突然襲擊啊,《孫子兵法》學得不錯嘛。敵退我進,敵疲我打,敵駐我擾……”
劉文彬小聲辯護:“那不是《孫子兵法》,那是毛主席的遊擊戰術……”“我知道,他娘的毛主席的遊擊戰術還用你小子告訴我?你小子在學堂讀書的時候老子就將主席的遊擊戰術玩得溜溜的了。你說,毛主席他為啥不使《孫子兵法》,而是自己發明遊擊戰術?”劉文彬被問住了,想了一下,回答:“毛主席也不是不知道《孫子兵法》,他是創造性地發揮、運用……”“屁!”許山豹豹眼一睜,很豪邁地打斷劉文彬,“那是毛主席根本看不起《孫子兵法》!這《孫子兵法》《孫子兵法》叫得,一聽就是孫子看的,主席是什麼人,起碼是老子級別的,他去學《孫子兵法》?不能夠!”
劉文彬聽得目瞪口呆:“你啊你,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你沒法溝通。唉。理解、誤解,理解就是誤解,誤解就是理解,誠哉斯言……”許山豹抽著鼻子,做出誇張的表情:“酸酸酸,秀才,你喝的是酒還是醋啊?”劉文彬悵然若失,沉浸在悲痛的表情裏。許山豹猛喝一大口酒,然後拍拍胸脯:“我說秀才,你這情緒不對啊。獨立團政委這麼萎靡不振!不就一小娘兒們嗎?好說,明天老子就到禁閉室去給你提親……或者幹脆,給她來個提前釋放!”劉文彬眼睛一亮:“你這話當真?”許山豹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夾一顆花生米,咬得嘎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