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1 / 3)

許山豹吹軍號吹得喉嚨出血的壯舉把眾戰士去朝鮮參戰的熱情都點燃了。可眼看部隊馬上就要開拔,一排戰士大牛卻接到老家的來信,讓他馬上回去相一趟親。這也難怪,大牛二十好幾了,一直跟著獨立團南征北戰,如果再去朝鮮戰場走一遭,能不能活著回來暫且兩說,什麼時候能回來也是個未知數啊。當時,不僅是大牛這樣的一般戰士,即便是許山豹、劉文彬等人也不知道這戰事什麼時候結束——人還沒去朝鮮,是騾子是馬到底怎麼回事還弄不清楚,憑什麼預言戰事進程?所以許山豹急大牛之所急,讓他快去快回,劉文彬卻說現在是非常時期,24小時待命,誰都不許擅自離開軍營。兩人的矛盾公開化了。

許山豹之所以如此人性化處理,是因為他把獨立團每一個戰士都當作自己兄弟。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孩子暫時還沒有,但老婆已經熱炕頭了,那就不能讓弟兄們夜夜冷被窩。雖然現在部隊上有紀律,先盡量解決營團級以上幹部的個人問題,但大牛的時機來了,許山豹認為,作為他的領導,那就不能做攔路虎。許山豹抨擊劉文彬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都已經解放了,普通戰士的個人問題正是他這個政委要重點關注的。那句話怎麼說的,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這秀才倒好,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攔。

許山豹想不通劉文彬為什麼會這麼教條主義。劉文彬卻認為許山豹不是真正的共產黨人,而是水泊梁山上的宋江。優點是講義氣,缺點是太講義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床睡媳婦,他要的是弟兄們一律平等。可現在是什麼時候,關鍵是能平等得起來嗎?這是部隊,戰事剛息,戰事又起,如果人人忙著找老婆,相親、訂婚、成親、討老婆,那做什麼戰士?還怎麼勇往直前?可劉文彬跟許山豹義正詞嚴說這一切的時候,許山豹卻以大牛是一排的人為由讓劉文彬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劉文彬說自己是獨立團政委,一排二排的事他都要管。

許山豹之所以對大牛的事如此著急上火,寸步不讓,是因為他私自許諾大牛在先。許山豹以前獨立團團長當慣了,凡事搞一言堂。別說這點小事,就是擴編這樣的大事,他也壓得劉文彬無話好說。可現在劉文彬拿根雞毛當令箭,說自己是獨立團政委,一排二排的事都要管,許山豹聽了就有些好笑。他反唇相譏說什麼獨立團政委,獨立團番號撤銷了,你也就是二排排長,我呢是一排排長,大牛是我一排的人,二排劉排長,你是不是越權了?許山豹這一套理論一下子壓得劉文彬啞口無言,但他內心並不服氣,隻攔著大牛不讓他出去。

見兩人鬧得不可開交、相持不下,慕容楚楚出麵了。這段時間,她跟丈夫的關係緩和了不少。其實,處的時間長了,慕容楚楚也明白丈夫就是個愣頭青,同時有些英雄主義的傾向。她對許山豹印象有所改觀是在他和小石頭比吹軍號事件之後。本來自己敗下陣來,也沒什麼,可許山豹奪過軍號繼續吹,吹出了一個軍人的尊嚴,也吹出了一個丈夫的感覺。

那個時刻開始,慕容楚楚有了許山豹是她丈夫的感覺。丈夫是拿來幹什麼的?就是替妻子出麵爭氣的。許山豹為她吹軍號吹得喉嚨出血,吹得眾人對他刮目相看,吹得小石頭跪倒在地,慕容楚楚覺得,他就是個爺們!雖然這個爺們粗暴了些。其實,也隻有慕容楚楚清楚,許山豹為了吹那軍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整整一個月說不出一句話來。喉頭水腫,飯菜都無法下咽。那一個月,慕容楚楚為他熬小米粥,下軟乎的麵條,伺候得可謂盡心盡力。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農村小媳婦,以丈夫為天,肯替他分憂解難了。

這一回,慕容楚楚的心態其實也是這樣,為許山豹好。她勸丈夫尊重一下政委的意見,不要貽誤戰事。許山豹聽了,卻胡攪蠻纏,質問慕容楚楚和劉文彬一唱一和是什麼意思,夫妻還是不是同林鳥了?他牛脾氣“噌”地上來,稱自己不但許大牛的假,還要親自陪他回家相親——解放了,幹部的個人問題要解決,戰士的個人問題同樣要解決。許山豹挑釁劉文彬,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神態。

劉文彬製服不了許山豹,找李師長訴苦。李師長批評他不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要他務必阻止許山豹私自外出,說開拔令這兩天就下,到時候群龍無首,將唯他是問。劉文彬真是滿腹委屈。獨立團番號已經撤銷,他現在不是什麼政委,許山豹也不是團長,他們是各行其是的一排和二排排長,他劉文彬有什麼資格去約束許山豹?再說就許山豹那牛脾氣,別說他劉文彬,就是李師長也未必約束得了。可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按劉文彬現在的級別,李師長真比他大了不知幾級去,他是理解要服從,不理解也得服從。

帶著一肚子委屈的劉文彬回到駐地,發現許山豹和大牛都已經不見了。大牛的家遠在山東,這一路要坐火車、坐汽車,弄不好還得坐牛車,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回不來。劉文彬想去追又怕誤事,隻能是愁眉苦臉。劉文彬愁眉苦臉,慕容楚楚同樣愁眉苦臉。因為丈夫許山豹走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她是從別人嘴裏才知道丈夫為了當紅娘連家都不顧了。慕容楚楚找到劉文彬,想討一個說法,可劉文彬還想找許山豹要說法呢。兩人話不投機,一個說:“你怎麼沒把自己丈夫看牢,關鍵時刻讓他跑了,部隊開拔令一下,到時候群龍無首,你要負全部責任。”另一個說:“你身為政委,沒做好本職工作,沒有和許團長及時溝通,卻遷怒於我這個小女子,簡直沒有一點兒男子漢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