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1 / 2)

安文光一推開家門,茅善玉那圓潤委婉的聲音就飄了出來。媽今天身體情況看來不錯。安文光想著,舒了口氣。天氣轉冷,冬至將近,年年都是老母肺氣腫發作的時候。今年夏天報上宣傳冬病夏治,安文光陪著她每周二次連續三個月去中醫院接受針灸敷貼,看樣子的確有點效果。她是個戲曲迷,家裏的錄音帶十之八九是傅全香、王文娟、趙誌剛、茅善玉,還有那唱黃梅戲的馬蘭等等。愛屋及烏,因為那唱越劇小生的肖雅兼涉流行歌壇,所以還買了一盤她唱的流行歌曲。家裏的四喇叭錄音機是安文光許多年前領到第一筆大額畫稿費買的,專為她。買的時候價格昂貴,近幾年這東西便宜了一半,她卻不許兒子去換新的,寧可總用這一台喇叭口的金屬絲網都早已鏽蝕了的老爺機器。隻要不是咳得凶喘得厲害,兒子上班去時她總讓那軟糯柔和的南國絲竹陪伴著她,所以這十來平方米的過街樓上沒了咳嗽便有音樂,沒了音樂便是咳嗽。兒子知道這個規律,踏上樓梯便開始豎耳辨聽,好似那中醫搭脈一般。

“今夭回來早麼!”安素梅正坐在一張藤靠椅裏,手中一張夜報,臉上一副老花鏡,低頭抬眼從鏡片上方看著兒子。

“是的……”安文光說著,忽然意識到這三個月來,似乎的確從來沒有這麼早地回家過。

“飯都燒好了,”安素梅伸手關了茅善玉,“要不要馬上吃?”

“不急不急。”安文光連忙說,知道母親誤以為自己晚上有事要早點出去,方才這麼早回來。“我今晚不出去。”

“也不去阿惠家?”安素梅拿起了報紙,眼睛不再看兒子。

“啊,她……”安文光眼前掠過剛才一個場景:阿惠一揚手套上頭盔,一偏腿坐上摩托的後座,兩條長長的臂膀從後往前一繞,自然柔和服服帖帖地箍住了孫斌的腰。安文光的心忽然感到一陣酸脹,舌頭在口腔裏也驀地僵住了。

“她怎麼了?阿惠?”安素梅立即抬起頭,而且摘下了眼鏡。

“她……她也該休息休息了,”安文光轉身背對了母親,從碗櫥裏往外端飯菜,回答著。“我們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過幾天大家再碰頭。”

母子倆吃著飯。安文光簡要地說了說九本畫稿暫不能付印的情況。

“是你們那個姓孫的社長不同意印?”安素梅問。兒子常與她談社裏的事,她知道許多頭麵人物的姓名乃至脾性。

“他才不會這麼幹呢!動畫室是改革探索的試點,他肯擔這個‘扼殺新生事物’的罪名?”

“不是說他處事很講原則的嗎?”

“表麵上是這樣,實質卻常常是為了推卸責任。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最不肯擔肩胛。”

“這怎麼說得通呢!”

按理是說不通,但一件具體的事處理起來,卻常常可以用原則性強的外殼掩蓋推卸責任的本意。孫然是個外殼很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