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城(2 / 3)

能來女城的男子大都是美男子,長得太醜的在這兒混不下去。盡管市政府三令五申下達文件,強調在女城男女一律平等,對男人不得以貌取人,但男人如果貌醜了就連進入一家最普通的人造草坪工廠都沒那麼容易,工作都讓女人給搶去啦,在這裏男人就業機會很少。

梅國慶說他的這份工作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的一個朋友上個月結婚,就辭職了,他正好來補上這個缺。

“也不知道幹得長幹不長。”

於震聽到那男孩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的聲音,心中微微動了一下,她看見他的鼻子長得又挺又直,下巴頦微長,很有雕塑感,便道:“你有女朋友了嗎?”

梅國慶說:“談過……都沒成。”

等到一瓶液體輸完,梅國慶替於震拔針管的時候,兩個人的手在空中碰了一下,都有點麻,就不好意思地相互躲閃著對方的目光,對方的目光是火辣辣的。

於震很快就出院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的古老說法顯然已經過時了,於震隻在醫院裏住了一個禮拜,就可以擼胳膊挽袖子上場打籃球了。出院那天於震用力拍拍梅國慶的肩說:

“謝謝你啦,這幾天一直是你照顧我。”

由於出手過重,梅國慶被於震拍得趔趄了一下,腳一歪身子一軟,幾乎摔倒。於震見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一笑,並不伸手扶他,而是打趣他道:“我聽人家說在上個世紀末有一首歌叫《心太軟》,你呢,你是身子骨太軟。”

梅國慶不做聲,一排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像個受傷的孩子。

於震的車子像子彈一樣彈出去,於震在反光鏡裏看到那張略帶憂傷的臉。

有很長一段時間,於震忙於一項重大課題的研究,把醫院裏那個小護士的事給忘了。於震是女城的電腦專家,科學界的風雲人物,需要經常忙於各種應酬,她的名氣大得連她自己都驚訝,因為經常上電視,走在街上都會被一些追星男孩認出來。女城的街道是男人的天下,到處都有推著嬰兒車招搖過市的男人。商店櫥窗已經被清一色的男裝占領了,因為女城的女人都是很忙的,滿街閑逛的大部分都是男人。那種中等身高脖子細長小腰一尺九的男人最為時尚,他們能在隨便一家時裝店裏買到最先鋒最前衛的衣裳。太陽出來的時候,女城的男人打起了太陽傘。那是女城的一道風景,女城的女詩人們最喜歡描寫女城街上一朵朵如同美麗的蘑菇般的男性太陽傘。

於震從來不讀詩,正經事還忙不過來呢,但她也喜歡那滿街流行的色彩豔麗的太陽傘。科技盡管發達,生活卻越來越枯燥無趣了,好在有男人這種滿街流動的風景作陪襯,生活才不至於太單調。女城的女人一律著黑衣,這是女城約定俗成的一種習慣。

女城並不是一座封閉的孤城,女城四周雖然被厚厚的帶有人造青苔的城牆包圍著,但那蛛網一樣的四通八達的電腦網絡線一頭通往女城的角角落落,另一頭連著全世界。

於震經常坐在家裏神遊巴黎,電腦網絡可以使她指哪兒打哪兒,隻要食指啪噠一按,她可以把地球另一端發生的事“調”到家裏細細打量。她還是電腦性愛的老手,在互聯網上一天之內可以談五回戀愛,不斷變換自己的角色,遇到有趣的人就可以直奔主題跟他幹。在網上做那事沒有任何危險,隻要過癮就行,反正都是玩,這個年代誰談愛情誰有病。

在於震早已不記得在醫院裏曾經照顧過她的那個梅的時候,梅卻在一個意想不到的空間裏出現了。於震不記得她曾告訴過那個梅她的網絡地址,但梅卻以一朵紅玫瑰的形式從於震的電腦屏幕上冒泡般地冒了出來。那朵玫瑰類似於手繪,先是出現花瓣的外部輪廓,柔美流暢的線條,仿佛被一隻纖秀修長的手好像賣弄似地抖著手腕,甩噠甩噠地勾勒出來。於震雖然看不見那人的臉,但是那種極盡賣弄的表情早已躍然紙上了。

隔著蔚藍色的玻璃屏幕,於震竭力回憶著這個自稱為“梅”的男人的長相和舉止言談。在她的記憶存貯庫裏,這個叫梅的男人好像早就被注銷了。

“你還記得我嗎?我想你早就把我忘了吧?——想你的梅”!

手繪玫瑰下麵是這樣兩句眼淚兮兮的話。

於震心想都什麼時代了,誰有心思跟你猜謎語,真他媽的煩,於是她一抬手就把電腦給關了。書桌上有她自己給自己記的預約,她拿起那個記事簿來一條條細細看了看,這才想起今天下午她跟醫院裏約好去做體檢,順便冷凍一枚卵子放在卵子貯存庫裏備用。現在女城的女公民全都這麼幹,冷凍一枚卵子就像往冰箱裏存放一枚雞蛋那樣簡單,而且保證新鮮,可以隨時隨地取出來與男性身體上的某種液體進行現場“勾兌”,就像調酒師調製雞尾酒那樣,“造人大師”會三弄兩弄讓你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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