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門在小傲呼機上留言,請她速回電話。
時間被拉得窄而長,小傲就像掉進一個碩大的黑洞裏,從此消失了一般,不回電話,也不見人影。蘇門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他必須做點什麼,要不他會在這磨人的等待中迅速變老甚至死去,他就像被人放置在按了“快進”鍵的環境中,一分鍾當一年過,十分鍾之內就老去十歲。
蘇門站在鏡前,他看見自己迅速變白的頭發和臉上綻裂出來的幹裂泥土般的皺紋,他被嚇壞了,慌忙從衛生間裏跑了出來。
5
他決定去找小傲,無論她在這座城市的哪一個角落他也要把她找回來。他在樓下的馬路邊站著,一時打不到車,影子顯得孤零零的。他被排拒在所有快樂之外,他的惟一的快樂就是見到小傲。
過來一輛顏色奇怪的出租車,他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車做出租。那枚鋥亮的銀色子彈在這城市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遊蕩,他也不知道到底要上哪兒找她,他隻是為了尋找而尋找,隻有滿街找她心裏才感到安慰。
路燈的光被裁剪成扁片形狀,貼著汽車玻璃一片接一片地掠過去,路邊的大玻璃窗內,坐滿穿紅著綠的男女,啤酒像水一樣多,大部分都是泡沫。從車窗裏看過去,他們的臉多多少少有些變形,都像在酒杯裏泡過的。
“你到底在找誰?”
“去哪裏找?”
“他是你什麼人?”
“你的女兒、情人還是老婆?”
蘇門沒弄清司機是不是跟他在說話,他忽然之間就問了這麼多問題,讓蘇門覺得沒法回答。
在街上轉了一圈回來,蘇門空手而歸。他拖著疲倦的身軀上樓,累得腿都抬不起來,其實他什麼也沒幹,怎麼就累成這樣,真是不可思議。
桌上的排骨湯已經涼了。
她人不在,什麼都涼了。
蘇門在桌邊坐下來,用手按著腦門兒像是要哭出來。可是,很多年不哭了,他突然發覺自己連哭的功能都喪失了。
6
他一個人坐在門廳裏洗腳。
單調的水聲豁啦豁啦地響著,他不斷續水續水,可水還是涼了。怎麼變得這麼快,才開始就結束了,才追上她又要走了。
蘇門再次夢見小傲身體綿軟而又舒適地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裏,輕輕地哼哼出一種聲音。蘇門感覺大腦越來越清醒,他想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那張臉。
小傲的四肢變成了一種奇怪而柔軟的麵條,男人可以把她折疊成任意形狀。男人那張臉隱在夜的後邊,隻有一雙手白皙而又清晰地凸現出來,那雙手蘇門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它像電視裏魔術師的手,靈活柔軟,變幻莫測。
他感到自己從沒像現在這樣身手敏捷過,他從臥室出來穿過客廳的時候,好像腳不沾地似的,從大理石表麵“嗖”地一下就滑過去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如何推開廚房的雕花玻璃木格門,又如何在不鏽鋼櫥櫃裏找到那把隻有在夏天才用的尖頭西瓜刀。
他記得他曾經把它磨亮了。
果然磨亮了。
月光透過夜晚的玻璃窗照在那把刀上,水銀一般的質地,令人神往。
他一路上舉著那把刀,就像古戲裏的某個姿勢,他一路保持著,穿過廳堂以及過道來到臥室。
蘇門把刀舉得高高的,高過頭頂,背過後腦勺。就在他手中的刀以拋物曲線往下落的時候,一個女人突然尖聲驚叫起來。
尖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就像猿猴的啼叫,一浪高過一浪。
房間裏到處充斥著那種恐怖的聲音。
燈亮了,蘇門赤裸裸地站在床前,看著小傲。
“你怎麼啦?”蘇門問。
“我夢見有人要殺我。”小傲答。
“你別瞎想了。”
“我沒瞎想,我看見那把刀。”
第二天,小傲一早醒來,迷迷糊糊就到廚房去找那把夏天用來切西瓜的刀,可是,小傲意外地發現,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