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商春秋(1 / 3)

哐哧哐哧——

綠色皮箱的老式韶山1型客運火車在鐵路上緩慢行駛著,鏽跡斑斑的外殼飽經風霜,這種不符時代的產物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堆廢鐵。

這是從南方山區開往城市的,裏麵的旅客也多半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人,他們三五成群,扛著布袋編織袋,眼神渾濁,吸著能力極限也是別人嗤之以鼻的大前門或者猴王,毫無顧忌的大聲說著葷段子,露出一嘴黃牙哈哈大笑。他們是社會底層的勞動人員,一身蠻力是他們唯一能養家糊口的倚仗,自己也深知無法改變命運,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卑。

車廂裏煙霧繚繞,這些人沒有城裏人素養學問,他們不知道什麼是二手煙,用他們的話來說:“二手煙?自己沒煙抽的時候聞聞那味兒都過癮。”

盡管聲音嘈雜,地麵髒亂,卻也難得那份純樸善良。他們很少會發生口角爭執,也樂意向陌生人遞去村裏帶來的水果幹食,又或者沒有城裏人那份冷漠而是多的一份熱情,在被城市社會這座大染缸未浸染以前,實屬難得。

不起眼的一截車廂腳落,坐著一個青年,二十左右,和車裏多數打工者不同,他沒有黝黑的皮膚,身材消瘦,小麥色的皮膚映襯出還算耐看的臉龐,這時的他手裏捧著一份在車上花一塊錢買的《人民日報》看的入神。他孑然一身的孤獨模樣和身邊四個走花溜冰的人對比鮮明。

看完報紙,商春秋折疊起來放進在地攤上買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元的藍色背包裏,從擁擠的座位上站起身,斜身從幾個男人身邊擠過去,同時還報以抱歉的微笑。看著走向廁所的商春秋,身旁的人停止了唾沫橫飛,用別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憐憫眼神看著前者的背影,這樣眼神不會在惋惜之外夾雜別的複雜情緒,簡單又或者說是單純,他們沒文化幹粗活自卑,對於連粗活都幹不了的偏瘦男人越俎代庖的罵幾句老天爺。

商春秋顛著腳,一瘸一拐的擠回到座位,盯著窗外疾風掠過的風景發呆,周圍的幾個人同情的看他一眼,繼續侃侃而談。麵前突然遞過一堆花生,商春秋抬起頭看見身穿灰色短袖的老頭正笑嗬嗬的看著他。破舊的素短袖已經有幾個大大小小的爛洞了,黝黑幹枯的胳膊上筋管暴露,這是經常幹體力活的人才會有的。

商春秋笑了笑接過花生,上麵還有未清理幹淨的泥土。

老人笑著的點了一根自己用煙草渣子包的煙,同時示意商春秋要不要也來一根。商春秋猶豫了一下接過煙,這種在山溝裏出來的刁民沒有城裏人的學問素質,堂而皇之的接過印有暴露美女的便宜火機點燃這還不夠買個麵包的劣質煙。

老人看著商春秋接過煙,笑的更加燦爛,用夾雜著岷江方言別扭說道:“你這娃子好,我這煙給別人他們都不抽,都是在城裏待過的,看不上這煙。”

商春秋吸了一口,又澀又苦,表麵上不動聲色,依然慢悠悠的抽煙。

“你是幹什麼的?我瞅你腿有毛病,一般活可幹不了。”老人看著商春秋的腿吧咂道。

商春秋慢慢把煙吸到煙屁股才扔掉,笑著說道:“上學,您呢?”

他的笑裏夾雜許些驕傲,又說道:“去看我孫女,她命苦,爹娘生下她一聲不吭就走了,我和她奶奶帶著她,瞅著別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這孩子懂事也不說,那時候沒少躲被子裏偷偷哭。後來大了,就要跑到城裏去闖,我尋思著城裏人賴,怕她學壞,就沒讓,好好在村裏找個小夥子嫁了,生娃過日子,誰知這孩子倔,死纏爛打,我拗不過就同意了,後來還真讓這娃闖出了門頭,前兩年她奶奶去世,她開著轎車回來,後麵還跟著一群人,其中還有我們縣的縣長,那一路風光,誰瞅著我都說我老李頭有個好孫女,我也高興,是替這娃高興。我這次去找她,她說要開車來接我,我沒讓,唉,這孩子忙,我也不讓她管我,再說,那轎車哪有這火車坐著舒服不是?”

商春秋笑著說道:“您有一個好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