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群山,清瑩的小溪。滿山遍野的紅杜鵑像一簇簇跳動的火苗。轉眼間烏雲遮日,電閃雷鳴,天下起了大雨。

在剛結束的一場戰鬥中受傷的龍山海被匆匆抬進了山村一群眾家。木板床作了臨時手術台。他俯臥在床上,手抓住床沿,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郎中用鑷子從他血糊糊的背部和胳膊等處的傷口裏取出了幾塊小彈片,簡單清洗後敷上了藥膏。沒有麻藥,手術時他痛得昏過去幾次,硬是一聲不吭。身體的痛,傷口的痛,都可以忍受,然而他的心卻痛得令他難以忍受。尤其是當厲冰來看望他,流著淚歎著氣告訴他犧牲了十多名戰士,還有幾十名幹部戰士掛了彩的時候,他忍不住捶著床板放聲大哭。他恨自己為什麼不多點勇氣,多點堅持,去抵製這場不該打的仗!在戰前的一次中心縣委擴大會議上,彭東山決定立即攻打蓮花縣城,消滅駐在縣城的反革命民團,理由是為了配合中央革命根據地和主力紅軍徹底粉碎敵人的圍剿,打掉敵人的囂張氣焰,恢複人民群眾的勝利信心。會上龍山海和大多數與會者都不同意這一決定,認為雙方力量懸殊,且各方麵準備也太不充分,沒有配合,也沒有接應,隻是孤軍奮戰,勝數太小。然而當彭東山將黨性的考驗、組織的決定、革命的信念等大帽子拋出來,激情澎湃地號召每一個共產黨員、共青團員,拋棄任何猶豫和怯懦,勇敢地去迎接考驗,不怕犧牲,敢打敢勝的時候,會議的風向漸漸變了,與會者情願或不情願地同意了這一挑戰。沒想到直接指揮作戰的彭東山控製不了局勢,仗打響不久,隊伍就被敵人強大的火力和反衝擊打散了,傷亡比預想的要大的多。縣支隊大傷元氣,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龍山海和厲冰幾次要求特委召開緊急會議,好好總結一下這次失敗的血的教訓,可是彭東山擔心自己承擔責任,一再阻撓會議的召開。

等到龍山海的傷快痊愈的時候,久盼的特委特別會議終於要召開了。接到通知,龍山海、厲冰和支委王木匠等連夜趕往會議地點。

經過一片茂密的竹林,龍山海觸景生情地說:看見這片竹林,我忽然想起了赫師長的一副集句聯,是集杜甫詩而成的:

新鬆恨不高千尺;

惡竹應須斬萬竿。

厲冰點頭道:“寫得好。把革命力量比作新鬆,把反動勢力比作惡竹。”王木匠歎了一聲說:“可為什麼眼下新鬆就鬥不過惡竹呢?”

龍山海和厲冰一時都不知如何作答。然而鬥敗惡竹的信心很快就回到了他們身上,因為在會場上龍山海驚喜萬分地見到了老領導赫先樂,並得知他已被任命為省委書記。他興奮不已地幾次對厲冰、王木匠等人耳語:“有希望了!支隊有希望了!”

赫先樂的開場白照例是一副切中主題的對聯: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遊擊戰裏操勝券;

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敵人。

見大家交頭接耳地議論,赫先樂道:“嗬嗬,看來不少同誌都知道了,這正是軍前委書記毛澤東同誌提出的我軍民反圍剿的作戰方針。依照這個方針,我們連續取得了三次反圍剿的偉大勝利。革命的武裝力量不但沒有被敵人剿光,反而在敵人的圍剿中不斷發展壯大。我相信,隻要我們認真貫徹好這個方針,敵人再來多少兵力都是徒勞的,都隻能當我們的運輸大隊。開場白我就講到這裏。下麵聽各位的了。”

龍山海實在憋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了頭炮,他簡單扼要地總結了幾條上次戰鬥受挫的經驗教訓,也作了自我批評,最後他出了條上聯給大家對:

瞎指揮隻會打瞎仗。

他的發言雖然沒有點名,但人們品味出了對聯的含義,會場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大家批評最多的就是一言堂和瞎指揮的問題。

會議結束前,赫先樂把他以前在夢裏想到那條上聯提了出來:

川江、漢江、贛江,歸到三江口;說是剛才受大家發言的啟發自己想出了下聯:

你言,我言,他言,勝過一言堂。“上聯講的是五湖四海論,下聯講的是民主集中製。同誌們,一言堂必然帶來瞎指揮。這是我們革命事業的大忌呀!”赫先樂語重心長,贏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