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柳梅一路顛簸,有驚無險地到漢口換乘火車北上,終於找到了燕京大學校園內的駱學心家。駱教授夫婦格外高興,撫慰她,心疼她,認她作了幹女兒,空出了一間大房間給她作臥室兼書房。駱教授先安排她在附中補習半年,次年就到教育係就讀。
柳梅感激不已,目光忽然被牆上的一副發黃的草書條幅吸引住了: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心似平原走馬,易縱難收。
柳梅道:“這字體我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駱教授笑了:“你當然應該熟了。”
“是我爸的字?”柳梅頓覺親切又傷感。
駱教授點點頭,收斂了笑容歎道:“一轉眼就二十多年了。好像就是昨天的事。”
有駱教授夫婦的悉心關照,柳梅在燕大校園如魚得水,生活、學習都很愉快。每天背著書包放學回家都要經過未名湖畔,她常常看見一群頑皮兒童在湖中戲水,有的穿著條肚兜,有的則光著屁股,讓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童年的歡樂情景。
一天柳梅走在路上,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身學生打扮的池清快步跑來:“哎呀!龍小姐,真的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還記得我嗎?”
柳梅也又驚又喜,熱情地伸出手去:“當然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你叫池清嘛!見到你真高興!”池清道:“我一有空就來這校園轉悠呢!工夫不負有心人,我總算把你找到了。真是太好了!”
兩人找了一張長椅坐下,交流了近況。池清已是理工大學二年級的學生,而柳梅也已就讀燕大教育係了。兩人互致祝賀後,池清迫不及待地告訴她,當初他們分手時她出的那條上聯他終於給對出來了。柳梅笑了:“是嗎?你還真有心啊!快說出來聽聽。”
池清不無得意地說:“我說過對不出來就不再見你的!這說明咱們是真有緣分,不是假有緣分。你的上聯是一夜五更,我嘛,就以三秋八月對之。”“三秋八月怎麼解?”
池清:秋季不是又可分為初秋、仲秋和晚秋嗎?中秋再對半夜。合起來就是:
一夜五更,半夜五更半;
三秋八月,中秋八月中。怎麼樣?
柳梅讚許道:“太好了!對得真巧!”聊到兩個哥哥的情況,柳梅不免有些黯然。池清體貼地說會常常來看她,免得她孤獨。
柳梅說駱伯伯把她當作他自己的女兒一樣照顧,各方麵都挺好的,不會覺得孤獨。她歡迎他常來和她交流學習上的問題,交流對聯。言下之意是其它的問題暫時不想考慮。然而像她這樣身材苗條長相標致的女生,走到哪兒都會吸引異性的目光,成為勇敢男生追求的對象。她和高誌翔就是這樣認識的。
那天她到圖書館的閱覽室看書,在借書台登記之後,卻發現長條桌邊找不到座位。有位男生看見了她,趕緊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了一個空位,微笑招手讓她過去坐下。道了一聲謝,柳梅不好意思地夾在兩個男生中間坐下了。
那男生主動和她作了自我介紹。原來他也是教育係的,叫高誌翔,在三年級二班,這樣兩人的話題就多了起來。本來她也沒怎麼在意他,然而他卻看上了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和她巧遇。知道她經常來圖書館,他總是早早地來替她占好座位。有時空座位很多他也要招呼她坐過去,因為他還幫她倒好了一杯茶水。他俊朗的外表、豐富的知識和閱曆給了她好感。他的殷勤和熱情卻也讓她敏感。她有意減少了去圖書館的次數,以免總是遇見他。現階段她隻想專心致誌地把學習搞好。她覺得自己的基礎較薄弱,笨鳥先飛,應該比別人花更多的工夫才行。
這樣一來池清也難見到她了,不免為她擔心。他每次來找她都要步行一個多鍾頭,等了半天還見不著麵,多掃興啊!因此他想著要和她約好一個固定的見麵時間。這天他終於在圖書館外麵等到了她,高興得老遠就開始喊她的名字。柳梅見到池清也很高興,聊了幾句,池清拿出一張紙條給柳梅,說是某天偶得一上聯,難覓下聯,特來求教:
紫竹苑中賞紫竹,紫竹簫吹紫竹調;
柳梅琢磨了一陣,發現難度不小,笑道:“你這聯出得絕妙!不僅寫景狀物,還有看不見的人躲在後麵。”“哪裏寫了人啊?”“一個‘賞’字,一個‘吹’字,不是寫人是寫什麼?”池清得意地笑道:“你有空慢慢想吧!我也想,看誰先想出來。輸者請客!”柳梅笑著點頭答應了。高誌翔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柳梅為兩男生做了相互介紹後,將紙條遞給高誌翔看,讓他也動動腦筋。不料高誌翔隻是隨便瞥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重要的事我都做不完呢,哪有時間搞這個!”聽話者啞然。話不投機,池清隻好訕訕地告辭走了。一個單純透明,一個難以揣測。她覺得這兩人都無法和阿山阿海哥倆比。後來她才知道高誌翔原來是燕大地下黨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