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感到魂魄即將飄然而去的時候,忽然隱約聽到有人輕喊著他的名字。魂魄又落了回來。他晃晃腦袋,以為是在做夢。喊聲越來越近了,他鼓起勁,想抬起身,卻抬不起來。渾身骨頭就像脫了臼,全都散掉了。
他聽清了,聽清了,好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好像就在頭邊。他拚盡最後氣力抬起腳,又落下,抬起又落下。腳打在泥水裏,發出了一點聲響。這聲音在沉寂的夜山林中聽得很清楚。很快,厲冰和樂傳尋聲摸過來了。
兩人來到他身邊蹲了下來。厲冰看見朝夕相處的親密戰友變成了這般模樣,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哆嗦著手扯掉蒙住龍山海嘴巴的布條,揪出嘴裏的布團,用袖子幫他擦擦額頭上臉頰上的血水。又翻過他的身體,將綁住他手的繩索解開了。龍山海有氣無力地喘著氣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來救我。我以為我……今天就要,革命到底了。”
厲冰背過臉去擦了一下自己的淚眼,心情複雜地說:“別說了,還能走嗎?”她剛才走著走著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便停下來等殿後的人,聽樂傳告訴說龍政委還沒跟上,可能是摔倒了。她罵了樂傳幾句,就趕緊往回尋找。幸虧找得及時,沒出人命。
龍山海咽了幾口樂傳喂喝的水,斷斷續續地說:“可以,休息一下就可以。手能動就好多了。先讓我坐起來。”他試圖用手撐起身體,沒想到手因被綁時間太長已麻木了,沒撐住,又倒了下去。樂傳和厲冰連忙伸手扶住。樂傳有意將功補過:“龍政委,我來背你走。”
龍山海感謝地搖搖頭:“不用。我能走。歇一下就行。”厲冰憋不住心裏的疑問,突然問道:“你……你到底是不是反黨分子?”
龍山海望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長歎了一聲,喃喃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連你都不相信我了?那還有誰能相信我呀!”
厲冰好想解開心裏的疙瘩:“你跟土匪頭子對對子、結拜把兄弟的事,是不是真的?”
龍山海苦笑道:“那是奉命打通部隊前進道路,避免傷亡,走了一下過場而已。”“他們還說……你是軍閥部隊派出來的奸細。”
龍山海不知該如何解釋:奸細?莫名其妙!厲冰同誌,有副對聯說得好:
根深不怕風搖動;
幹正何懼月影斜。
我發誓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黨、對不起革命的事情!你若是還不相信,就不要管我了。就讓我冤死在這裏吧。
聽了這番表白,厲冰心裏踏實了,點點頭,抓住龍山海的手堅定地表示:“山海同誌,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你決不是壞人!”
龍山海感動得嗚咽起來。他恨不得一躍而起,摟緊她死命地親上幾口。他想著,以後要是娶老婆,就一定是她了,她是他最親的人。厲冰也再次覺得鼻子發酸。她先抹抹自己的眼睛,又用布條替他拭了拭淚水和血水,抬起頭道:“樂傳,我們一人挽一邊,扶政委趕上隊伍去。”兩人將龍山海扶起身,摸索著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