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海等被關進一間臨時牢房,幾天也無人理睬。看守一問三不知。送點飯菜進來份量太少,幾個人圍著飯盆,風卷殘雲一般眨眼間就精打光。
狗崽將飯盆搶過去,將尚剩有一點飯菜的盆子遞給坐在牆根凝思的龍山海:“龍政委,這是你的。”看見大家饑餓的樣子,龍山海壓住自己的食欲,不願接受。眾人都勸他:“龍政委,你多少吃一點吧。昨天你也沒吃什麼。”龍山海又感動又難受:“唉,真對不起大家,是我連累了你們。”王木匠道:“龍政委莫說麼事連累。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狗崽:“就是嘛!說我們是什麼對聯黨,簡直就是閻王爺貼告示——打鬼話。明明我連一句對聯都湊不全的。完全就是打擊報複!”
龍山海安慰大家,也自我安慰:“大家莫悲觀。相信組織上一定會把問題弄清楚的。”話雖這麼說,心裏卻在窮打鼓。怎麼把人一關就不管不問了呢?就是提審也好哇,總得給人說話解釋一下的機會吧!頭想痛了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支隊接到交通員送來的緊急情報,說敵人開始大規模搜山。上級通知立即向深山轉移。彭東山吩咐通訊員簡單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出發。一大隊長請示對那幾個對聯黨怎麼處理?彭東山把手一揮道:“斃掉算了,帶著也是累贅。”
厲冰急忙攔阻:“不行!不能隨便槍斃人。人死不能複生,如果以後審查發現搞錯了呢?”彭東山瞥了她一眼:“不可能搞錯的。”厲冰固執己見:“怎麼不可能呢?自古到今,哪個朝代都有冤案。而且,連審都沒審就……”
彭東山沉下臉說:“你!你思想上的彎子就是轉不過來!難道中央的決定錯了嗎?你比中央還高明嗎?”厲冰道:“我沒這麼說。我隻是想,白狗子很早就懸賞要龍山海的人頭,我們現在把他們殺了,敵人不是求之不得嘛?”彭東山知道厲冰的個性,隻好讓步:“算了算了,暫時就不斃吧,把他們一塊帶走。不過,萬一他們跟敵人裏應外合怎麼辦?”厲冰也讓了一步:“那就把他們的手捆上,嘴巴塞上,總可以了吧?”彭東山對一大隊長命令道:“照厲隊長說的做。抓緊行動!”
夜幕降臨,伸手不見五指。天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山穀的泥濘小路上,一隊人馬一個接一個艱難行進。最難的是走在後麵的幾個待處理的反黨分子,他們被反綁著手,走姿別扭,跌跌撞撞,摔倒了爬都難爬起來。天黑路滑,漸漸地他們同前麵隊伍的間距越拉越大了。盡管受到非人的待遇,可他們都沒想過逃跑。落在最後的龍山海更是越走越艱難,發炎的傷口一陣一陣就像刀割針錐。每走一步都要咬緊牙關,付出巨大的努力。忽然他一腳沒踩實,滑倒在地,滾了幾滾,滾到了路邊的草叢裏。走在前邊不遠的小隊長樂傳停下步子,厭耳聽聽,問前邊的伍大毛:“喂,好像有什麼聲響。是不是後麵的龍政委摔跤了?”伍大毛不以為然地說:“什麼龍政委,早就撤了,是反黨分子。”樂傳走了幾步又停下了,猶豫地說:“他傷還沒好,等下能不能追上來呀?”
伍大毛扯扯樂傳肩上的槍管:“走吧走吧,這年頭誰管得了誰呀。追不上來就拉倒,死了也不是咱們的事。快走。”
龍山海硬撐著站起,頑強地向前走了幾步,但由於雙臂被限製,起不了平衡作用,加上體力不支,一個踉蹌又摔倒了。他拚盡氣力掙紮著翻過身體,讓透氣順暢些。嘴巴裏的布團塞得太滿,外麵還用布條勒住了,呼吸都難,更喊叫不出。好像額頭已被石塊割破了,一股液體順著腦門流下。他睜大眼睛望著鍋底般的天空,黑乎乎的樹,雨水打在臉頰上、眼睛裏,世間的一切都在漸漸模糊。心中感到難言的痛苦和悲傷。莫非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嗎?就要背著黑鍋去見馬克思了嗎?見了他該說什麼呀!他並不怕死,可就這樣死了他太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