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結尾說“五間之事,主必知之”,其中的“主”字不是指君主,而是指主管間諜—情報工作的頭頭(《管子·兵法》:“兵無主,則不蚤知敵”,其中“主”就是首領、頭兒的意思),因而甚至可以不是將帥本人。“必”不是必定義,而是必須的意思。因此,後句“知之必在於反間”句中的“在”字,是“決定於”的意思(也可認為是借作“載”,重義),此句是說:而所謂懂得五間之事,主要在於了解反間的特殊地位和作用。最後據此結論說:所以,對於反間,是不可以不特別加以重視和優待的(“厚”兼有看重義和優待義。《史記·秦本紀》:“遂複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辨析】
1.開頭三個“之所欲”句,僅從翻譯看,每本注譯讀物都理解得不錯,但黃著還對頭句作注曰:“此句為賓語前置結構句式,即‘(吾)所欲擊之軍’。”這就不對了。——我不認為有這種“賓語前置結構句式”,並且認為,按思維和說話的邏輯,這裏不是要申說“軍”、“城”、“人”怎麼樣,而是要說明“吾”想要對他們幹什麼就必須先做什麼,是理當使用假設一條件句的,讀者能夠順暢地悟出後麵說的“必先知”的主語是未予說出的“吾”,乃是因為先體認到了“之所欲”是“如果想”的意思。
2.三個“因是而知之故”句,郭著、陶著、黃著一律在“故”字前打逗號,即認為這個“故”字是連詞,於是斷屬後句。這是傳統的理解,我將“故”字劃歸上句,作如上的解說,是反傳統了。究竟哪種理解為優?我不分析了,請讀者思之。
3.末尾四句中的“主必知之”句,“主”是指誰?隻有郭著注釋、翻譯為“主持者”,也即明確地認定不是指國君,陶著、黃著則不予注釋,隻是明確地譯作“國君”。我不取這理解,自信理由很充足:國君未必自己當戰爭統帥,孫子哪會要求他“必知”“五間之事”呢?
4.李著分析五種間諜說:“這五種間諜,反間隱藏最深,知情最多,為第一環節;因間、內間,配合反間使用,為第二環節;死間傳假情報於敵,生間傳真情報於己,為第三環節。第一環節是取得情報,第二環節是傳遞情報,第三環節是傳假情報給敵人,送真情報給自己。”還說:“反間是第一步,最關鍵,不可不厚。”從解說、轉述原著作者的意思看,我以為說得並不都是準確、中肯的。例如,認為隻有反間才“取得情報”,這一定不是事實:因間(鄉間)、內間也一定“取得情報”的,並且這正是他們的任務;因此,隻把反間當作“第一環節”,也就不恰當了。再例如,此處說“因間、內間……為第二環節”,“第二環節是傳遞情報”,可就在前麵不遠處,在給因間、內間作界說時,說的卻是:“‘因間’……這種間諜,是平民百姓,可以搜集敵方下層的情報”,“‘內間’,是用敵國的官員為間諜。這種間諜可以搜集敵方上層的情報”。這不明顯自相矛盾了?說反間“最關鍵”,恐怕也不中肯,至少不明確:反間本是“間我”的敵諜,他可以被“我”收買而成為我們的反間,一般說來,這種人是“有奶就是娘”的人,談不上有自覺堅定的信仰,這,孫子必也知道、承認的,因此,他當不會一般地把反間其人當作“五間之事”的關鍵而要求厚待之,隻會是從“決不可以忽視、輕視、小視”反間工作出發,而要求厚待之,且是為了“糾偏”而提出這個要求的。
【譯文】
若是想攻打敵人的某支部隊,或想攻占它的某個城市,或想刺殺敵國某個要員,一定要事先打聽到有關負責將領,以及他的左右親信、聯絡官吏、守門人員、貼身侍從等人的姓名,就是說,要讓我方間諜把所有這些一一偵察清楚。還一定要查出敵方派來我方刺探情報的間諜,根據情況收買他們,開導他們,然後放他們回國去。這樣,反間就能夠為我所用了。就因為有了反間,鄉間、內間才得以使用;也是因為有了反間,死間造出謠言後,才找得到人去報告敵方有關部門;更是因為有了反間,生間才可能按時回國來報告敵情。因此,關於五種間諜的問題,情報部門的主管必須了解,而所謂了解,一定要把重點放在對反間的了解上麵。所以,對反間是不可以不特別加以重視和優待的。
13·5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解說】
這是本篇的結束語,用古代兩個最為有名的、因善於“以上智者為間”而取得天下的事例,來指證“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最後總結說:軍隊打仗,一切行動都要以間諜提供的情報為根據,這,就是用兵的要領。如此而已,沒有太多意思。——開頭兩句是說:從前商朝的興起,就是因為(它起用的大臣)伊摯曾經在夏朝(做官,對夏國的情況十分了解);周朝的興起,是因為(它起用的大臣)呂牙曾經在商朝(做官,對商國的情況非常了解)。伊摯就是伊尹,據說是幫助商湯王滅掉夏桀、建立商(殷)朝的開國元勳;呂牙就是薑太公薑子牙,他是幫助周武王消滅商紂王建立周朝的大功臣。這兩個人的事跡雖是傳說,但古人,特別是讀過書的人,沒有人不知道的,所以我放到括號裏的意思可以略而不說。後兩句是揭示這兩件事中蘊含的道理,也即給人的啟發。注意:前句中的“惟”字是連詞,表示因果關係,相當於“因為”(《左傳·哀公元年》:“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於柏舉。”);“者”字是表示肯定語氣的語氣詞,不是用來構成“者”字結構,也不是表示假設關係;“必”字是“確保”的意思。末句說的“此”字,是指代“意之所屬”,即是前文蘊含的一個你作為讀者應當領悟得到的啟示。我的體認,這裏的啟示是:“打勝仗主要靠情報”;因此,後麵說的“所恃”之未予明言的賓語必是“情報”。又,這裏說“三軍”,不是把部隊作為一個整體來陳述,而是用來強調,部隊的“任何一個”作戰行動都要如此。注意:說“所恃”二字時,作者不知不覺地改變了他心中的“此”字之所指,而以為它是指代“情報”了。今天看來,這是病句,但古人為文,是隻求達意,不問語法的。
【辨析】
1.僅從譯文看,注家們對此章的理解似乎談不上有錯誤,從他們做的注釋看,則都有問題,那就是未能體認到“故惟……者,必成大功”句中“惟”、“者”、“必”三字的含義與用法,竟以為這三個字無須注釋,也就都不作解釋了。其實,這一句是對上麵講的兩個事例作理論概括,用個“惟”字,是為了肯定商湯、周武“成大功”的原因乃在於“能以上智為間”(這正是他們的“明”之所在)。因此,此句中的“者”字不是表示假定關係(已經容不得這種假定了,將“惟”字解釋為“隻”、“隻有”,則會造成事理上的不通);這樣,“必”字也就不是“一定能”的意思,譯作“(所以)保證了”才切合文義。但這一句,從郭著、陶著、黃著的譯文看,三位作者是一律理解為條件句(假言命題)的,例如陶著的譯文就是:“所以,英明的國君、賢能的將帥,能用有大智的人做間諜,一定能成就大的功業。”很明顯,在譯者心中,“能用”和“一定”的前麵,是分別有個沒有說出來的“如果”和“就”字的。郭著、黃著的譯文與此幾無差別,黃著的譯文中正是還有個“就”字。——這種不顯痕跡的誤譯,當然也是誤譯,但不僅不被重視,我指點出來,可能還有人批評我“吹毛求疵”吧?
2.這一章有個大問題:我們一般人,隻知道伊尹確實做過夏桀的臣下,但沒聽說過有夏桀派他到商湯那裏去做間諜的傳說;更隻知道薑太公是商朝末年亦即紂王時人,是在渭水河邊垂釣時遇到周武王之父周文王的,未曾聽說有紂王派他去刺探周文王或周武王軍情之說,因此,即使可以憑這兩人當初的身份和作為而說他們是間諜,按孫子自己給出的五種間諜的定義,也隻能說伊尹是官間,稱呂牙為因間(鄉間),兩人都談不上是反間。這一章倒是說了一句“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即認定伊尹、呂牙是“間”,但並未說是“反間”。因此必須說,這一章的主旨僅在申明:三軍之所恃而動者,間也,此乃兵之要也;孫子也正是用這個意思來結束《用間》問題的討論,不能因為此章是接在專論反間的一段話後麵,就認定孫子是把伊尹、呂牙看作反間的,並且據此斷言末句“所恃”的賓語、受事必是“反間”,也即反間所提供的情報。——但李著似乎不這樣看。李先生說:“伊摯、呂牙當間諜,過去,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舊注對此事沒有考證。”“伊摯當間諜,曾五次投湯,五次投桀。”“呂牙當間諜……也是三次投文王,三次投商紂。”“這兩個人能跑來跑去,恐怕是雙重間諜,至少表麵上是如此,否則怎麼這麼隨便?”李先生沒有明說,但給我的印象是,他認定伊尹、呂牙都是反間,因此,“恃”的對象也當是反間。
【譯文】
從前商朝的興起,就是因為(它起用的大臣)伊摯曾經在夏朝(做官,對夏國的情況十分了解);周朝的興起,是因為(它起用的大臣)呂牙曾經在商朝(做官,對商國的情況非常了解)。所以,明智的國君,賢能的將帥,是因為能夠使用具有傑出智慧的人當間諜,才得以成就了偉大功業。部隊的一切行動都要以間諜提供的情報為根據,這就是用兵的要領、關鍵。
圖書在版編目(CIP)數據
我讀孫子/趙又春著.一長沙:嶽麓書社,2014.2
(趙又春讀經典)
ISBN978-7-5538-0244-2
Ⅰ.①我...Ⅱ.①趙...Ⅲ.①兵法—中國—春秋時代②《孫子兵法》—研究Ⅳ.①E892.25
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3)第28783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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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孫子
作者:趙又春
責任編輯:饒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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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2月第1版第1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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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538-0244-2/E·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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