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李子儒走進旅店後,徑直朝樓梯口走去,可剛走到樓梯口竟忽然停了下來,折身走到了旅店的服務台,和吃著早餐的夥計打了聲招呼後,問道:“麻煩問一下,203的客人昨晚有沒有出去過?”見夥計帶著疑問的神情看他,李子儒自然地笑著說:“哦,昨天夜裏我送他們回來的嘛!我們是朋友……”同時塞了零錢給那夥計,夥計稍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記得您!昨晚您和一個胖客人架著一個人來的。”李子儒嫌他有些嘮叨,切入正題再次問道:“他們出去過沒有?”夥計忙說:“早上那個年輕客人出去了一趟,還問我附近哪裏有能發電報的地方,我就指了電報局的方向給他,出去時還高高興興的,回來時我看他沉著一張臉,像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兒了。”李子儒有些納悶兒,鎖著眉頭念叨一句:“發電報?”朝著樓梯方向走了兩步,忽然又折回來再次問道:“那昨天夜裏呢?昨天夜裏有沒有出去過?”夥計搖了搖頭說:“沒有,昨晚您走後,他們就沒再出去過。”李子儒沒再多說什麼,順著樓梯徑直上了二樓。走到203房門外時,聽見裏麵金狐狸和老板兒的對話傳了出來,金狐狸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說道:“老師,可真是麻煩您了。”老板兒應道:“這是哪裏話!你父親生前把你托付給我,這事我當然要管。”金狐狸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歎了口氣說:“等辦好遺產的事,我一定雙倍還給您的朋友,算我從他們那裏貸的。”隨即隻聽老板兒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唉,什麼錢不錢的,你父親的喪事要緊。”

聽裏麵沒了聲音,李子儒上前走了兩步,敲響了房門,隻聽金狐狸毫無興致地問了句:“誰?”李子儒應後便被老板兒叫進了屋,聽老板兒的聲音也有些低落。

屋子內的情境讓李子儒大為吃驚,老板兒正在整理行李,金狐狸陰沉著臉在一旁關心地說:“您路上小心!”李子儒見兩人都沒有正眼看他,狐疑著問:“陳老弟,你這是……”老板兒重重地歎了口氣,邊整理行李邊沉重地說:“劉公子家裏出了事,我趕著去一趟北平。”

李子儒更加糊塗了,追問道:“劉公子家不是在南洋嗎?您去北平……”話未說完就被老板兒重重的歎息給打斷了,老板兒的行李已經整理好,先是拍了拍金狐狸的肩膀,用安慰的語氣說了句:“你也別太難過,安心等我回來!”轉身抱拳向李子儒說道,“劉公子就先拜托李先生照顧了。”李子儒聽得沒頭沒尾的,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焦急,催促著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您倒是跟我說說。”這時目光呆滯的金狐狸說道:“我一早去給家裏發電報,心想著給他們報個平安,順便要點錢花,我還沒心沒肺地琢磨我父親能給我多少錢呢,拿到他們回的電報時還興高采烈的,誰知道……”金狐狸說著說著竟嗚咽了起來。老板兒接著說了下去:“劉公子的父親,仙逝了。”李子儒對金狐狸道了聲節哀後,指著老板兒的行李問:“那您去北平是?”老板兒解釋說:“劉家家大業大,劉公子又是家裏獨苗,回去奔喪定會談及遺產繼承之事,把房產地產商鋪變現怎麼也要幾天時間,南洋遺產稅甚高,劉公子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我的錢又都在美國賬戶裏,一時又取不出來,在上海,我沒有什麼朋友,準備去北平找幾個朋友籌些錢應急。”

李子儒腦子裏回想著方才在門外聽到的,“等辦好遺產的事後,我一定雙倍還給您的朋友,算我從他們那裏貸的。”佯裝嗔怒地說:“陳老弟,你這可是什麼話?老兄我還算不上您的朋友嗎?”老板兒見李子儒嗔怒,忙解釋說:“李先生別誤會,別誤會!劉家在南洋的產業甚大,先行交付的遺產稅不是小數目,咱們剛結識不過三兩日,我怎麼好意思向李先生您開口啊!”李子儒愈發怒了,一臉誠懇地說:“老弟,你這不是見外麼,錢事小,奔喪事大,那可是孝道啊。劉公子奔喪這事一刻都耽誤不得。”見老板兒和金狐狸都有些遲疑,李子儒趁熱打鐵問道:“您說一共需要多少錢,我算算賬上的現銀夠不夠。”金狐狸還是方才的悲傷語調,應道:“估計要五百塊大洋。”李子儒一聽這麼大的數目,不免有些猶豫。這時老板兒把皮包背在了肩上,一副立刻動身的樣子,說:“這麼大數目,又用得這麼急,我還是去北平找幾個朋友湊一下,李先生千萬不要作難。”李子儒見他真是要走,金狐狸也起身要送他,忙說:“這樣,稍等片刻,我回去算一下錢夠不夠。”聽李子儒這麼說,金狐狸便知道他這是在猶豫,是想給自己留出足夠時間來揣度這件事。金狐狸繼續用悲傷的語氣說道:“辦完喪事回來後,我一定雙倍奉還。”

雖然金狐狸這話足夠讓人動心,但李子儒還是沒有當即決定,而是問老板兒說:“陳兄是否也和劉公子同行?”老板兒自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是怕兩個人卷了錢溜之大吉。老板兒歎著氣說道:“雖然我與劉老先生也是故交,但我實在見不得這種悲傷的場合,何況過一陣在國內還有要事要辦,我就不去了。”說完又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這時已經放心的李子儒說道:“二位隨我到藥鋪去一趟吧,賬上的現錢應該足有五百塊大洋,萬萬別耽誤了劉公子奔喪的事。”見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接受,李子儒心裏就更加踏實了,催促著他們隨自己快步離開了旅店。

老板兒和金狐狸來到濟世藥鋪後,李子儒讓他們兩位稍坐片刻等他去取錢。過了一會兒,李子儒抱著一個小木匣走了過來,有意思的是,小木匣的一個頂角上串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鐵環。鐵環上竟然扣著一副手銬,手銬的另一端則扣在李子儒的手腕上。李子儒把木匣在桌子上放穩後,才拿出鑰匙把手銬解開,掀開木匣後,擺放整齊的白花花的大洋就露了出來。李子儒說道:“這是五百塊大洋。”

就這樣,整整五百塊大洋已經落入金狐狸的口袋,李子儒甚至還找了一個牛皮袋,幫他包了起來,並一再囑咐他路上要小心。就這樣,金狐狸帶著錢“回南洋奔喪去了”。金狐狸走後,李子儒對老板兒的款待檔次更高了一層——執意把老板兒從悅來旅店請到藥鋪的客房住下。老板兒嘴上簡單推辭了兩句,隨後便答應了。因為這一切早在他和金狐狸的意料之中,李子儒是想留他當人質。李子儒雖然已經確信劉公子家財萬貫,但為了避免萬一他不回來還錢,還是把這個陳博士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踏實,同時也便於進一步增進感情,爭取借他的光做成幾筆大的藥材買賣。

金狐狸帶著錢離開後,並沒有急著回“安全屋”,而是按照計劃去了碼頭,趕在開往南洋的客船起航前買票登了船。正如他所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李子儒去給他們取錢的同時,早已吩咐了幾個人跟蹤金狐狸。金狐狸確認已避開李子儒的眼線後,迅速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扛包苦力的破衣服,下船脫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