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3)

楊帆覺得,程世才對季氏問題的態度是很強硬的,看樣子已不願再談下去,再談下去恐怕是自找沒趣。好在這次談話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楊帆便站起來離開了廠長室。

“楊哥,廠長同意嗎?”沈丹見楊帆回來急著問。

“嗯,同意了。”楊帆知道沈丹問的是粗磨工藝技術改造的事,“來吧,我們研究研究,看怎麼搞法!”

兩人肩並肩地坐在長沙發上,在茶幾上展開一張白紙邊研究邊勾畫方案。楊帆的專業是電子,沈丹的專業是材料,他們倆對於機械可以說是外行。幸虧沈丹這兩年結合工作實際鑽研了一些機械原理、機械零件和機械製圖的知識,看來今天能派上用場了。楊帆和沈丹各人手裏拿著一支鉛筆,沈丹先在紙上畫了一個粗磨加工的示意圖,楊帆則添上了一隻手臂按著那個粘滿工件的圓形粗磨盤,陶瓷片粗磨工藝技術情況就在眼前了。

“我們的目標就是這隻手臂!”楊帆指點著他剛剛勾畫的手臂說。

“我想,是不是用一個杠杆臂來取代手臂……”沈丹說著就在旁邊的紙上畫了一個金屬杠杆及其同機器連接方式的草圖。

“可以,我看可以!”楊帆讚同說。

“人的手是按在上麵的,所以,我想在這杠杆臂的端部加上配重,給杠杆臂從而給粘滿工件的圓盤加以一定的壓力……”沈丹說著就在那金屬杠杆臂草圖上添上一個配重裝置,並補充說:“配重就像法碼可增減,這樣便像手臂一樣改變壓力!”

“很好!很好!”楊帆喜悅地說,用鉛筆輕輕敲了兩下沈丹的頭:“你這腦瓜兒真不簡單呢!”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你畫一筆我畫一筆,很快便形成了一張“陶瓷粗磨工藝技術改造”草圖。

“沈丹,俗話說‘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還要再找一個人參加意見才行。”楊帆又在圖紙上畫了兩筆說。

“楊哥,你是說——找一位內行人出出主意?”

“是啊,我說你這腦瓜兒實在不簡單呢!”楊帆說著又要用鉛筆敲沈丹的頭,沈丹伸手將他的筆抓住了,臉微微泛紅地衝楊帆柔媚地一笑。楊帆笑笑說:“我們請劉德海師傅指點指點,他是老鉗工出身,又在這兒當了三四年的車間主任,既懂機械又有經驗!你說呢?”

沈丹很佩服楊帆進廠時間不長就熟悉不少情況,便點頭表示讚同:“行!行!”

“這麼著,沈丹,你就多辛苦些——將這張圖重新畫一遍,然後,我們把劉德海師傅請來一塊兒研究。”

“好,我回去馬上就重新畫一張!”沈丹拿起草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把大圖板擦幹淨,展開一張白圖紙,按照技術製圖標準仔仔細細地畫圖。到下班的時候,底稿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她站在圖板前躊躇了片刻——將圖紙拿家去畫吧,家裏條件不好,再說明天拿回來還得重新找正,不拿回家去畫吧,卻又想盡快完成底稿,心裏放不下!想了想,決定晚一點兒回家,把底稿完成,明天上班來就加深整理完成!

下班了,廠子裏靜下來了。

沈丹覺得今天畫圖是她走上工作崗位以來最感興趣最樂意幹的,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做如此如意的工作特別的舒心。

“沈丹,吃飯啦!”

沈丹正在全神貫注地畫圖,忽然聽到有人叫她,抬起頭來一看,見楊帆拎著盒飯和滿滿的方便袋走進來,意外驚喜使她茫然不知所措,像一尊觀世音菩薩端坐在那把高腳椅子上。

“來,吃飯,吃完飯再畫!”楊帆將盒飯和方便袋放在他剛進廠時曾用過的那張辦公桌上,把買來的飯菜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擺在對麵的沈丹辦公桌上。

沈丹如夢方醒地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看著擺滿一桌的飯菜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了。半響,她才微微顫動著嘴唇說:“你怎麼知道我沒走?”

“下班時,我走到你辦公室門口,見你眼睛盯著圖紙的樣子,我就知道你為了還給女孩們一雙‘繡花的手’一定會加班加點的!”楊帆樂嗬嗬地說。他將易拉罐飲料拉開,遞給沈丹一罐,自己端起一罐,真摯熱情地說:“來,沈丹,為我們的第一次合作,為還給女孩們一雙‘繡花的手’成功,我們以飲料代酒,幹杯!”

沈丹端著飲料罐和楊帆“碰杯”之後喝了一口,覺得心裏特別的痛快舒暢,對楊帆柔媚地一笑:“謝謝你!可是,你搞得這麼豐盛幹嘛!”

“這算什麼?來日方長,我們成功之日,再一塊兒好好的樂和樂和!”楊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來,吃啊!可不準剩下!”

兩人邊吃邊談。

沈丹為楊帆如此誠摯親切的“招待”所感動,已是肚子未飽心先飽了!她先撂下筷子,坐在那裏看著楊帆吃飯,嗬,他的胃口那麼好,吃得那麼香!

“怎麼,吃飽了?”楊帆看看沈丹樂嗬嗬地說,“不吃飽,到睡覺的時候餓了會睡不著的!”

“飽了!真的飽了!”沈丹柔和地說。

“好,你去畫圖吧,早點兒畫完回去休息!這桌子嘛,我來收拾‘殘局’!”

“那,我就不客氣啦!”沈丹說著轉身回到圖板前重新開始畫圖。

天黑下來,她打開圖板上方的日光燈繼續畫……

初稿畫完,她伸伸懶腰鬆口氣,這時才覺得有些困乏。抬起手腕看看表,啊,十點多啦!她收拾了一下。關掉電燈,哇,這麼黑呀!她心裏倏忽有點兒發毛,哦,走廊裏還有些亮光!她急忙走出辦公室。咦?走廊的最裏端還有燈光,那是從總工程師室門上小窗口透射出來的。楊帆忘關燈了嗎?

總工程師室門開了。楊帆走出來:“沈丹,現在回家嗎?”

“楊哥,你還沒走?”

“是啊!你畫圖畫得這麼晚,自己在這黑咕隆咚的樓裏不害怕嗎?”楊帆說著話就關了燈鎖門,頓時樓裏一片漆裏,真的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了,隻聽見楊帆輕快的腳步聲從走廊最裏端傳過來。

“可能是畫圖時精神特別集中,我還真沒有感到害怕呢!現在這麼黑,多虧你在這裏,不然,我可能連燈都不敢關門也不敢出了呢!”沈丹感覺到楊帆已走到身邊,不由自主地抬手抓住楊帆的袖子。

兩人摸黑一磴一磴地走下樓。樓外有星光,沈丹鬆開了楊帆的袖子。兩人走到自行車棚裏開了車鎖,推著自行車走到大門口,還好,門衛老頭在聽收音機,見他倆出來便開了大門。

“沈丹,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這麼晚了,你也該早點兒回去了!”沈丹嘴上說“不用”,心裏卻希冀著“送”。

“我家裏外頭一個人,什麼時間回去無所謂。走吧,上車!”

兩人騎車並行,沈丹再也沒有說“不用”送。

“楊哥,你家不在本市嗎?”

“不在。”

“依你的條件到哪兒都能找到工作,你為什麼要到這個城市來工作呢?”

“哦,說來話長啦!簡單說吧,我沒有什麼親人,隨便到哪兒都可以的嘍!不過嘛,我喜歡這個山清水秀、交通便利的城市,特別是這裏有可靠的朋友,所以就到這個城市來啦!”

“唔——”沈丹表示理解,心裏似乎還想著什麼。

“你家裏都有什麼人哪?”楊帆親切地問。

“我父母早已去世,跟哥哥嫂子在一起,還有個小侄兒。”沈丹說著指了指前麵:“瞧,從前邊路口向右一拐就到了!”

楊帆送沈丹到樓門口。

“在二樓,瞧,燈還亮著呢?”沈丹指了指自家的窗口,微微一笑說:“明天見!”

“明天見!”楊帆說著腳一抬騎車走了。

沈丹目送著楊帆的背影消失在遠處黝黝茫茫的夜色中之後才推車進樓。

哥哥在看電視等她歸來,嫂子帶侄兒已經睡下了。她衝哥哥莞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便匆匆刷牙洗臉上了床。

她坐在床上,雙手握著那支英雄金筆按在胸口上,雙目直勾勾地望著對麵牆出神……

十年前,那位白皙英俊的男學生將裝著金筆的黑色小盒放在她的手心上:“喏,我這兒有一支鋼筆,你拿去用吧!”

十年後,那位男學生已經變成一位更加英俊、瀟灑倜儻的小夥子!他拿著中華繪圖鉛筆輕輕敲她的頭:“你這腦瓜兒真不簡單呢!”他那樣真摯熱情地對她說:“來,沈丹,為我們的第一次合作……我們以飲料代酒,幹杯!”

她陷入了美好的回憶,愉悅的沉思,甜美的想象,醉人的意境,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在特殊的妙齡,她的心掀起了微微波瀾……

一個月過去了。粗磨工藝技術改造進行得很順利,設計、零部件加工及組裝都如期完成了。現在,劉德海正在做試車前的調整和最後的檢查,沈丹也跟著忙前忙後這兒看看那兒摸摸弄得滿手油汙。楊帆手裏拿著圖紙在旁邊等著劉德海調整檢查完之後試車。粗磨班的女孩子將楊帆圍在中心,楊哥長楊哥短地問這個問那個。這些日子,楊帆和她們一起打撲克下跳棋,和她們一起幹活征求工藝技術改造意見,因而混得很熟,她們不再像對待管理幹部那樣稱呼他“楊總”,自然而然地把他當作她們當中的一份子,像對待其它年輕男工人那樣親切地叫他楊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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