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獲了電台,本來應該高興,可盼盼卻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井上太郎同她說話,她偶爾會“嗯”或“啊”上一聲,更多的時候是沉默。為討美人一笑,井上太郎使出渾身解數,但盼盼就是樂不起來。她似乎一直思考問題,井上太郎問她在想什麼,她也不吭聲,直到該去上班,要離開井上太郎的住處了,都沒跟他說一句話。

夕陽西墜時,盼盼走出馬大夫醫院的大門。一抬眼,便看到不遠處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西裝革履的井上太郎站在車旁,正用含情的目光迎接她。盼盼心頭一熱,快步朝他走去。井上太郎殷勤地為盼盼打開車門,待她在副駕駛位坐好,便將車門關上,自己從車頭繞過,坐進駕駛位。他側頭注視著盼盼,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溫聲說:“櫻子,今天我們去奶娘那裏吃晚飯,晚上也住在那裏,嗯?”

盼盼詫異地望著井上太郎,半晌才說:“平時我想去那裏,要跟你好話說盡,今天不但和我同去,還要在那裏過夜,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

“其實,我早就想去看望奶娘,真的很想她。隻是使命在身,身不由己啊。”

“今天沒有使命了,身能由己了?”盼盼歪頭看著井上太郎,臉上掛著一絲譏諷。

井上太郎捏了捏盼盼的鼻子,說:“你這張嘴,從小就厲害,我可一直都讓著你。好啦,我們別鬥嘴了,出發。”井上太郎說著,踩下了油門。

今晚,是孔德龍上次跟張嫂見麵時,約好救她出去的日子。

昨天晚上張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明晚就可以離開這個牢籠般的地方,她心裏就像有隻小兔子在活蹦亂跳。越想越興奮,越想越精神,今天一整天都處於極度興奮中!

吃過早飯,張嫂同往常一樣在院子裏溜達了幾圈,便回屋裏繡花。被圈進這個院子後,她選擇了繡花來打發時間。盼盼也喜歡奶娘手頭有點兒活做。手裏有活做,奶娘就不至於太寂寞,也不會總想著回老家。所以盼盼每次來,都會帶塊上好的絲綢,一些五顏六色的絲線。她對服侍奶娘的那些人特別交代,凡是繡花用的東西,隻要奶娘需要,必須馬上采辦。

此刻,張嫂一手拿繡花撐子,一手拿繡花針,卻無法像往常那樣飛針走線。她總是走神,巴望著夜幕快點降落。總算捱到了太陽偏西,夕陽漸漸沉入雲海,但等三更一到,就離開這個牢籠。正當張嫂暗暗興奮的時候,盼盼和井上太郎竟意外地出現在麵前。張嫂仿佛遭受當頭一棒,一下子愣在那裏,半天緩不過神來。聰明的盼盼這次卻沒猜對奶娘的心思,她把奶娘此刻所表現出來的驚詫,歸結到是太郎出現的緣故。盼盼望著傻了一樣呆立在那兒的奶娘,走過去,親熱的摟住她的肩膀,嬌嗔地說:

“奶娘,太郎也在天津,沒想到吧?他早就想來看您,就是忙得脫不開身。這不,今天有點空閑就來了。”

井上太郎對張嫂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擁抱了張嫂一下,說:“奶娘,您好!東京一別,眨眼就是兩年,太郎想您啊。”

自盼盼到井上川蕻家後,太郎一直隨盼盼的口,叫張嫂奶娘。

張嫂這才回過神來,望著井上太郎萬千思緒。井上川蕻是日本愛好和平反戰聯盟會成員,可兒子卻與自己背道而馳。井上川蕻常常為無力阻止兒子參與侵略戰爭而借酒消愁,他常常對張嫂述說心中的苦悶與擔憂。想到井上川蕻,張嫂的眼睛有些潮濕,從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愛屋及烏,人之常情。因為同井上川蕻之間那份相親日久的情感,所以張嫂對太郎也充滿愛憐。她在故人之子麵前,心立刻變得那麼柔軟。她向前邁了一步,撫摸著太郎的臉,左看看、右瞧瞧,許久才說:“太郎,你瘦啦,也黑了。你父親……”

“奶娘,你真偏心,見到太郎就不理我了。”不等張嫂把話講完,盼盼便搶過話頭,而她那搭在張嫂肩膀的手,暗中用了下力。盼盼這暗中一按,使張嫂頓時領悟:太郎還不知道父親已經離世。可是,她為什麼不告訴他?怕他受不了?張嫂這樣想著,咽下已到嘴邊的話。

井上太郎看了盼盼一眼,然後將目光轉移到張嫂的臉上,微笑著說:“奶娘,你看櫻子又吃醋了。小時候,您一對我好,她就噘嘴,現在還這樣,一點兒都沒變。奶娘,我難得有點兒空,今晚就住下來,好好陪陪您。”

張嫂內心又是一陣顫栗,搞不清楚他們要唱哪出。今夜自己要離開這個籠子,他們偏偏選擇來這兒過夜,莫非他們知道了表少爺跟自己的約定?

“奶娘,愣什麼神啊,太郎要住下,你至於高興成這樣嗎!”盼盼見張嫂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井上太郎,以為她高興過頭了,便輕輕推了她一下。日本鬼子調教出來的高級特工井上櫻子,又一次錯誤判斷了張嫂此時此刻的心境。

盼盼這輕輕一推,把張嫂推回現實,同時從她的話語中明白他們並不知道今晚表少爺跟自己的約定。頓時,她高懸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拍拍自己的腦袋,咯咯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