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太高興啦,高興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哦,你倆歇著,我去做飯,太郎最喜歡吃我做的飯菜,都兩年了,說什麼我也要給你做一頓。”說著,就挪動腳步往外走。
井上太郎卻一把將她拉住,說:“奶娘,以後吃您做飯的日子長著呢,今天太郎就想跟您好好說說話。分別兩年啦,太郎很想您!”
張嫂還能說什麼呢。她隻好坐下來,加著小心跟他們閑聊,每逢說到井上川蕻,就把話頭遞給盼盼,讓盼盼去編。她怕自己提起井上川蕻控製不住情緒,說出讓盼盼不高興的話。
盼盼和井上太郎的到來,讓張嫂冷冷清清的屋子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張嫂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不是給這個夾菜,就是勸那個喝酒。但她內心卻火燒火燎,巴不得這兩人趕快喝醉,去盼盼屋裏挺屍。誰知井上太郎和盼盼今天都異常興奮,吃完飯又把其他人員招呼過來唱歌跳舞,一直折騰到夜半時分,井上太郎才說累了,要休息。那些人一聽,立刻停止歌舞,從張嫂屋裏魚貫而出。隨後,井上太郎和盼盼也挽著手,腳下發著飄離開張嫂的屋子,進了隔壁盼盼那間布置講究的閨房。
這一切,一一收進蟄伏在梧桐樹上孔德龍的眼底。他已經在樹上蹲了多時。他一直在思考盼盼和井上太郎今晚為何忽然到此、為何到此,是否張嫂不小心說漏了嘴,引起他們的懷疑。他想是否應該放棄今晚帶張嫂離開這裏的計劃。他目送盼盼和井上太郎進了那間屋子。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盼盼屋裏的燈熄滅,他才輕輕從樹上跳下,身子緊貼大樹,機警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幾步貓跳,來到盼盼屋子的窗下。裏麵竊竊的說話聲,就這樣傳入孔德龍的耳中。
“櫻子,今晚你很開心,不是嗎?”
“開心?哼,你非要來,我若不裝出高興的樣子,豈不掃你興?”幾秒鍾的靜默之後,又聽盼盼說,“我真搞不明白,今天出了那麼一檔子事,你居然還有心情喝酒、唱歌、跳舞!”
井上太郎壓著嗓音吃吃的笑道:“我的櫻子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正是因為今天出了那麼一檔子事情,我才想到來這兒跟你商量對策。我越來越感到,機關也不是安全之地。你想,我們剛布置了計劃實施方案,電台信號馬上就出現了;而知道這個計劃的,就有限的幾個人,這說明我們身邊有‘賊’,可他是誰?我們要查,但物資也必須啟運,目前日本國內太需要這批物資了。隻是發生今天這事之後,原來那套方案必須廢止。所以,我約你到這兒,是想商量一下再起用哪套方案。這次我隻要咱倆知道。”
窗外的孔德龍聽到這兒,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此刻,他不敢做任何思考,恐怕漏掉一句話、一個字。
半晌,孔德龍聽到盼盼咬牙切齒的聲音:“用第四套。這套比原來那套提前兩天啟程。哼哼哼,這樣一來,當他們按照那份‘珍貴情報’上的日期來截獲物資時,隻能望著海河水空歎,而那時我們的貨船早已到了公海上。”又是一兩秒鍾的停頓,再開口時,盼盼的語氣已如水般溫柔,“還是我的太郎聰明,竟然想到來這裏商量大事,不愧是大日本帝國的優秀軍人。哦,太郎……”
接下來進入孔德龍耳中的,便是魚水之歡聲。他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後輕步飄到張嫂的屋門口,左右張望一下,輕手輕腳地推開虛掩著的門,踅了進去。
張嫂正在黑暗中坐立不安的等待孔德龍。見他終於來了,一股熱淚竟無法抑製地衝出眼窩。她一把抓住孔德龍的手,低著聲音說:“表少爺,您可來了,我還以為今晚走不成了呢。”
孔德龍握緊張嫂的手,說:“張嫂,今晚的確不能帶你走,剛才你屋裏發生的一切,我在外邊都看到了,為穩妥起見,咱們隻能再擇時機。”
張嫂輕聲歎了口氣,說:“我也搞不清,今天他倆為什麼忽然來,還宿下,弄得我這心一直懸著,唉!但是表少爺,我從他們的言談話語中,覺著他們並不知道我倆的約定。”
孔德龍略一思考,雙手按在張嫂的肩上,說:“你的感覺是對的。張嫂,你今晚表現很好,在他們麵前那麼自然,還要繼續這樣,千萬不能讓他們看出任何破綻!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帶離這裏,最多再堅持四五天。”
“嗯,我明白。表少爺,您趕緊走吧,這倆崽子六親不認,萬一被發現咱們有來往,他們啥事都做的出來。我這賤命死活無所謂,表少爺您身子骨金貴,可不能有三長兩短。”
孔德龍擁抱了張嫂一下,說:“張嫂,別這麼說,我們都要好好活著。記著我剛才的話。我走了,保重!”
夜黑風高,整座天津城死一般令人恐怖。在夜幕掩護下,孔德龍迅速離開日租界。他在一個僻靜地方停下腳步,褪去麵罩和夜行衣,疾步朝英租界走去。
正在熟睡中的白瑞軒和汪一琛,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驚醒。開始他們以為是夢,可清醒之後,門鈴仍然在響。汪一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輕輕喊了聲“瑞軒”,便一把抓緊丈夫的手。白瑞軒打開台燈,拍拍妻子的手,讓她別怕,說自己下去看看。他下了床,披著棉睡袍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