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德龍舅舅也這麼說,讓我抽空回娘墳上看看。可是,有什麼好看的呢?對著一個土饅頭磕幾個頭,就說明我孝敬了?”盼盼不屑地一笑,爾後挽住汪一琛的胳膊,頭靠在她肩膀上,“我可不做那虛與委蛇的事兒。其實,我對娘的記憶,真的還不如對先生深刻,她長什麼樣,我都記不清了。”

汪一琛望著靠在自己肩膀上撒嬌的盼盼,清楚她剛才那些話,不乏討好自己、麻痹自己的成分,心中暗說:這個自己和丈夫都認為沒什麼天賦的女孩,如今居然變得這麼老辣!她是如此漂亮、如此白淨,一臉天真模樣。然而,就是這個讓人覺得不諳世事、單純可愛的女子,竟是數典忘祖、背叛祖國的敗類;她從走進白公館那天起,就把這裏當成了掩護她從事賣國行為的舞台,並把戲演得惟妙惟肖。多虧丈夫從一開始就對她有所防備,否則,後果真不敢設想。想到這裏,汪一琛對丈夫的崇敬之情,從心底油然升起。

這樣想著,汪一琛拍拍盼盼的手,將她從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搬開,一語雙關地說:“話是這麼說,但有些禮兒,還是要講的。畢竟,我們的生命是母親給的,任何時候都不能把她忘記。”

盼盼聽罷,小嘴一撇,做出一個驚奇的表情,說:“你們大人真是怪,說出的話像一個模子刻的,我德龍舅舅也這樣說。”

這時,小翠來到客廳,胳膊上搭著汪一琛的毛呢大衣,衝汪一琛說:“太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盼盼瞅著汪一琛,一臉好奇地問:“先生,你們要去哪兒?中午回來嗎?要是不回來,午飯我就出去吃啦。”

汪一琛微微一笑,說:“我去大悲院上香,一會兒就回來。兵荒馬亂的,我們沒別的本事,隻能求菩薩保佑全家平平安安的。”她拉著盼盼的手,讓她一起去。

盼盼卻撲哧一笑,說:“先生,虧你還是知識女性,竟然信那東西!都說泥菩薩泥菩薩,泥做成的東西能保佑人什麼?我不去,有那功夫我還睡覺呢。今天下午班,晚上連著值上夜班,我真得再睡一會兒。”說著打了個哈欠。

汪一琛微微一笑,說:“其實,以前我也不信,可如今世道這麼亂,為了你爹、你、你弟弟妹妹,為了咱們這個家能平平安安,我還是虔誠點兒。你歇著吧,我們去啦。”她邊說邊站起身來,離開沙發走向小翠。

小翠將大衣披到汪一琛身上。穿戴完畢,二人一起出了門。

盼盼跟到客廳門口,汪一琛說天冷,讓她不要出去,並把大廳兩扇厚重的大門帶上。盼盼走到玻璃窗前,隔著玻璃窗朝外觀看,直到看著汪一琛和小翠叫了一輛黃包車走遠,才迅速轉身,快步走到電話機旁,熟悉地撥了一組號碼。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井上太郎的聲音。

“是我,”盼盼的聲音凶狠又沉著,“馬上派人包圍大悲院,著便裝,盯緊公館女主人的一行一動,任何微小細節,都不能放過。我隨後就到。”

待電話那頭“明白”的話音一落地,盼盼就啪地一聲掛了電話,隨之,一絲狡黠、狠毒的笑容,爬上她嬌好的臉。

大悲院裏香煙繚繞。

汪一琛來到大雄寶殿,見供信徒跪拜的三個蒲團上,均跪著人。中間蒲團上是個男信徒,兩側是中年婦女,男信徒正雙手合十望著菩薩許願。看得出,這個男人應該很快就能結束儀式。汪一琛默默祈禱:其他兩位最好能在自己跪到中間蒲團上的時候,也起身離開。這樣想著,汪一琛望望正前方高高端坐在蓮花座上俯瞰眾生的觀音菩薩,然後一步一步走向香案。

香案前,汪一琛把貢品一一擺好,從小翠手中接過供香點上,雙手握香,舉過頭頂,對著菩薩三鞠躬,然後把香慢慢插進香爐。這時,她感到小翠在抻自己的衣服。汪一琛立刻明白:中間那個蒲團已經空出來了。汪一琛緩緩轉過身子,走向那個蒲團。她在跪下去的一瞬間,用餘光向左右瞟了瞟,見那兩個女人正準備起身。汪一琛暗自欣喜。她跪在蒲團上,先是雙手合十,爾後雙手平分開來,身體深深地拜下去,她借彎身叩首的當口,右手快速朝蒲團下摸去,一個細細的硬紙撚就這樣捏到她手中。叩罷三個頭,汪一琛慢慢站起身,並整理了一下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