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隻是遍布了桌椅的廳堂,眼下正是人多的時候,吵鬧得很;然甫一上二樓,底下的聲響幾乎就聽不見了,估計這地板用的是西南的樺木,材料上沒少砸錢。若再進到雅間裏頭,那就真的是清雅幽靜的好去處。夏侯明四處打量了幾眼,微微點頭,笑與我說:“不若就住一晚上?清輝閣的名頭在京城裏也聽過,不錯的。”
清輝閣顯然不是平常的客房,掌櫃起先介紹的時候也就隨口一說,聽著夏侯明的話,竟然是篤定要住進去的意思,眼睛幾乎就瞪出來了,腆著臉笑道:“您要住清輝閣?哎呀,真實好眼光,好眼光呐……這位爺定是京城的貴胄,咱家的老字號正是京城裏的,難怪見多識廣,有所耳聞呢……”忙又走在前頭引著我們上三樓。
老字號?好嘛,真是個不老實的掌櫃,我們九州食客的曆史隻有三年,京城裏不敢誇海口吹大牛,來了奉天城就滿口不靠譜了。不過這很好!這掌櫃精明能幹口舌伶俐,等我再考察一二回去就升他當奉天城的分店總管!
夏侯明倒不在意,攜著我一路進了清輝閣。王德他們則掏了荷包與掌櫃商議去了,又囑咐送酒送菜之類。
清輝閣是文盈盈想出來的點子,但可憐我們倆還不曾有福氣親自來住一宿。一宿的價格是黃金十兩,當初設計這種價高如打劫的房間並不是真為了賺錢,隻是為了提高酒樓的整體水平,打響名氣而已。畢竟一年到頭也不會有幾個人來住。
清輝閣裏頭,普通客房應該有的東西自然一樣不缺,且更為奢華;而真正價高的原因卻是裏頭宮廷府邸一般的眾多的套間,琉璃頂的溫泉湯沐,周遭昂貴珍稀的各類盆栽,還有五個專職的仆從從早到晚輪流守在門外,聽候差遣。
其實簡單來說,這地方就是一皇宮與王府的模仿版,來滿足達官貴人們出門在外“賓至如歸”的苛刻要求。真的有很多貴人們一丁點苦都吃不了,平常的客房最多隻有兩三間屋子,占地也就是自己家廂房那麼大,裏頭的擺設稀鬆平常,看著都煩悶。不過至於我們清輝閣裏那些昂貴的擺設,沒人住的時候統統搬到二樓雅間裏當點綴,自然不會浪費的。
奉天城裏的這家分店,三樓的麵積並不大,清輝閣就占了整整一半,和榮國府裏大太太所居的正屋一般大小。我方踏進去,聞著那熏香正是宮中的鵝梨帳中香,頗有熟悉之感,身上的勞頓疲態立即就去了大半。我真是在宮裏呆久了,吃苦耐勞的能力大打折扣,住客棧竟然連香料都挑剔起來了。
夏侯明對此不置可否,隻是稍稍地點了頭,給了個“差強人意”的評價。他拉著我轉悠了一圈後去了西北角的偏堂。那是此店最高的位置,可以說是第四層,而奉天城裏除了長清行宮之外,幾乎不會有超三層的房子,站在此地憑欄遠眺,城內景致盡收眼底。
夏侯明草草吩咐了一句“上些招牌的酒菜”,之後就將那五位專職服侍貴客的仆從打發下去,連王德一眾也被他遣出去了。我與他笑到:“爺還真預備著住下啊?”
“不容易出來一趟,哪能這樣快就回去呢?”他散漫地往藤椅上坐下。
我在他身旁坐了,有些規勸地道:“爺,咱們玩樂歸玩樂,但也該適可而止,您是萬金之軀,在外頭呆久了實在不好。不說行宮裏上上下下提心吊膽,就說您耽擱這一日的政事……外頭雖然好,但終究是正經事要緊。您不能……”
他聽著,隻是淡笑道:“既然帶你出來了,就別操那些心思。趁著機會好生地玩樂才是正經……”
我見他這個樣子,知道勸也沒有,隻好默然了。
他扶著我在那寬敞的藤椅上歪了下來,將我圈在他懷中,卻是一手拍著那椅子,十分不滿地道:“真夠黑的啊!一晚上十兩金子,你瞧瞧這椅子,這是扶芳藤麼?分明是用珊瑚藤染成翠綠顏色之後的偽造……你們九州食客也就那麼回事!”
我抬肘戳他的臂膀,嗔道:“您還想怎麼地?就算是珊瑚藤也是不錯的了,您那賈記食客裏連高粱酒都是摻水的,還賣八十銅錢一壇子。咱們半斤八兩,您就別挑刺了……”
還好這時候酒菜上來了,我們方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