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延遲爆炸(1 / 3)

在狹窄的走道裏飄飛時,魯冰一直牽著拉裏大叔的手,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飛船裏的一切她都感到新鮮。它現在離地球多遠?能看見長城嗎?這艘飛船“燒”的是什麼金屬?它容易操縱嗎?不過,總是未等老拉裏回答,她已經跳到下一個問題了。

老拉裏不由得扭頭看看,魯冰的臉蛋上洋溢著燦爛的光輝,令人不禁想起十五年前那個漂亮刁鑽、快活爽朗的小女孩,他的心裏湧出一股熱流。這個“可愛的魯冰”近來已經很少見了,自從那場災禍之後,有一種無形的重壓時時壓著她,壓得她扭曲和畸形,她的行事常常讓人傷心。這會兒,從前那個女孩似乎短暫地複活了。

到生活艙後,她仍然像隻不安分的海豚,在艙內到處蹦跳著,纏著拉裏大叔,要他介紹洗澡的負壓裝置、密封的廁所和那種能燃成圓球火焰的蠟燭。老拉裏沒聽懂最後一句:

“你說什麼燃成圓球的蠟燭?”

魯冰渾身猛然一震,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隨口問出的這個問題是從腦海深處蹦出來的,是從她的記憶中挖出來的。她在空中轉過身,呆呆地望著老拉裏,麵色蒼白,嘴唇嚅動著:

“拉裏大叔,我不是第一次到太空!我已經來過一次!”

拉裏大叔猛然張大嘴,欣喜若狂:“你已經回憶……”但他突然住口,似乎不敢與她對視,迅速把目光移開。他的眼睛裏裏著無盡的悲傷和憐憫,聲音喑啞地說:

“冰兒,我該去工作了,你先在這兒休息。”

然後匆匆轉身離開。

唐世龍不知到哪兒去了,但魯冰這會兒無暇考慮他。她狂熱地盯著四周似曾相識的設施,急切地回想著。慢慢地,一幕場景浮現在眼前。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被圍在中間--就在這裏,就在這個生活艙中。幾個船員慢悠悠地向她飛過來,就像一群無翅的天使。魯剛哥哥(那時他唇邊的茸毛剛剛開始變黑)喜笑顏開,手裏端著一個小小的蛋糕。燈光熄滅了,十六枝蠟燭燃成小小的圓球,溜圓溜圓,絕不是平常那種下圓上尖的形狀--所以那時她盯著這些燭光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夢中見到這個場景,她也一直把它當成一場溫馨的夢。現在她回憶起來了,這是真的。而且她知道燭焰為什麼是圓的,那是因為在無重力環境下不會造成空氣的上升氣流。是魯剛哥哥告訴她的,沒錯。

她想起,那場太空生日宴會還有一點小小的缺憾--等她許完願,抬頭去吹蠟燭時,十六團小火苗跳動著竟一個個自動熄滅了。後來也是魯剛哥哥告訴她,這是因為在失重環境下,靜止的燭焰把周圍區域的氧氣燃盡便自行熄滅了。

“沒關係,隻要你已經許過願,它一定能實現的!”魯剛哥哥笑道。

這些場景是那樣鮮明,咀嚼著這突然複蘇的回憶,使她不由得感到一種苦澀的甜蜜。她很想沿著這條回憶之徑走下去,繼續尋找昔日的風景,但意識深處卻突然響起淒厲的警報,命令她趕快回頭,前邊有邪惡的災難之澗!

她遲疑著。她喜歡魯剛哥哥,從小就喜歡。她喜歡趴在哥哥背上吹他的耳朵,喜歡看他凸起的肌肉,喜歡把自己開始豐滿的乳房頂在他的背上,喜歡看到他從她的乳溝處膽怯地收回目光……

戾氣漸漸填滿胸臆。她看見爸爸突然從身後冒出來,抓住她,用絡腮胡子親她,她生氣地叫起來。然後爸爸的臉形開始幻化……

像往常一樣,每當回憶到這裏,她的意識就尖叫著四散逃走,等她平靜下來時,發木的腦袋裏隻餘下一些零星的碎片。

不要想了。魯剛還是我的哥哥,是我的親哥哥,我的人生之舟已經準備在另一處港灣停泊了。這時她才想起了唐世龍。好久沒有見他了,剛才他似乎說了句“我去各個艙室轉一轉”,就離開了。他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她生氣地喊:“唐世龍!世龍!你鑽哪兒了?”沒有回音。

老拉裏走後,唐世龍一分鍾都沒有耽誤。他躲開魯冰的視線,在自己剛從小飛蛾號上帶來的小皮箱裏掏出一個工具包和一枝威力強大的爆破槍,悄悄挎在身後,溜出了生活艙。本來他擔心要對魯冰花一番口舌,但現在魯冰正陷於神魂顛倒的境地,似乎在回憶她的第一次太空之行,他正好趁機溜走。魯冰來過太空?果真如此,這事應該給她留下十分鮮明的印象,怎麼可能忘記呢?看來她的失憶症確實很嚴重,她一定經受過什麼重大的打擊。

不過眼下沒有時間來想這件事,他要趕緊按原計劃行動。來前,他已經盡可能了解了這種魯斯式飛船的結構,所以他很順利地溜到貨艙,找到投料機構操縱台,開始檢查。義父卡拜勒魯曾一針見血地說:

“據我估計,山姆大叔絕不會讓幾位送貨人平安回家,一定會殺人滅口的。當然,也不會在核彈投放前動作。所以,很可能有一個爆炸裝置與投料機構連動。上飛船後首先找到它!”

他從工具包中摸出高容量袖珍手電,開始仔細尋找。不久,他就在一堆管線中找到了新裝的炸彈,從那個小圓筒上引出幾條彩色線路,與投料機構的電路相連。在炸彈的啟動裝置中,有一個微弱的小紅點正在閃亮。下手前他琢磨了一會兒,總的說,這個裝置相當簡單,可能美國人認為不會有人來這兒查尋,在飛船上也不會有炸彈專家。他對幾根電線的來龍去脈弄清了,便取出微型氣槍打著--槍口冒出一條細細的藍色火焰,從電線的空隙間插進去,很快就把那條紅線的絕緣表層燒熔了。接著,他又取出一條兩端帶夾的導線,慢慢地從電線叢送進去。他做得極其小心因為一次偶然的接觸就有可能引爆它。雖然他對排彈早已訓練有素,但在失重狀態下幹活完全是另一回事,渾身輕飄飄的,兩手總好像沒有依托。幾經努力,他終於用小夾子緊緊鉗住了紅線兩處,連好了安全旁路。

他揩揩汗,摸出那支特製的線鉗。這是一支鉛筆粗細的細圓棒,周圍套著絕緣膠皮,他小心地把圓棒送到紅色導線旁邊,撳一下後部,從端部伸出一對小小的鉗夾。他用鉗夾小心夾斷了那根導線。小紅點熄滅了。

現在萬事大吉了。他揩揩汗,立起身來。但沒等他喘口氣,另一個紅點忽然開始急促地閃亮,炸彈定時裝置內發出噝噝的聲音。炸彈已被啟動!他剛才拆掉的隻是一個假裝置!

一刹那間他幾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他仿佛看到一團耀眼的白光,他和飛船都被炸成碎片,在寒冷的外太空地獄裏飄蕩。但他很快強自鎮定下來。說到底,他無處可逃。這是一艘飛船,爆炸後不會有一個幸存者。另外,他堅信山姆大叔不會讓炸彈如此輕易啟爆,要知道,船上有二千二百五十枚核彈!

也就是說,從現在到炸彈啟爆,應該還有一點緩衝時間,他長籲一口氣,努力使激烈跳動的心髒平靜下來,又開始仔細尋找。不久他在假彈下部找到了真彈和它的延遲器,於是他又開始重複剛才的程序。

諾亞方舟號前方的反衝噴管噴出一股火焰後,龐大的飛船便徹底失去了速度,停滯在廢料山二百米外的太空。這是一次極其漂亮的停車。

龐大的廢料山出現在前方,占據了整個視野。無數黑色的集裝箱彼此勾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立方網絡。集裝箱彼此之間留有空隙,以便在外太空有效地冷卻箱體,使放射性廢熱不致積聚到危險的程度。地球和月亮的雙重引力把它們鎖定在這裏,但並不是絕對的靜止不動,它們在這個中心作著輕微的振蕩,立方網格也因此而微微波動,就像從地獄深處浮上來的一波波顫栗、一聲聲歎息。這個幽靈般的黑色網格以它的醜陋和龐大造就了一種駭人的氣勢。

這正是人類之蠶在吞吃綠葉、構築美麗的繭殼時所留下的一大堆“糞便”。

諾亞方舟號把腹部對準廢料山,班克斯已穿好帶推進裝置的太空服,待在減壓艙裏待命。魯剛命令道:

“拉裏大叔,打開貨艙。”

拉裏大叔按下電鈕,飛船腹部兩扇大門緩緩開啟,就像張開的甲蟲硬翅。

“投料!”

班克斯已從減壓艙進入太空,太空服的噴氣推進口冒出小小的橘黃色火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顯得十分絢麗。拉裏按下投料按鈕後,飛船會依次吐出一隻隻集裝箱,並把它們送到正確的位置,然後它們靠本身輕微的慣性使自動掛鉤碰合,班克斯隻需在旁邊做一些適當的校正。

但這次飛船毫無動靜。拉裏立即向魯剛報告:

“魯剛船長,投料機構發生故障!”

船長很快答道:“貨艙門暫時複原!班克斯返回飛船,立即排除機構故障!”

班克斯輕悄地滑進減壓艙,減壓艙門關閉,巨大的貨艙門也隨即緩緩合攏。魯剛在屏幕上陰鬱地看著這一切。這次飛行一直很順利,使他幾乎忘了起飛前的不祥預感。但現在,這種預感又複活了。

幾個人在維修艙聚齊,帶上工具,老拉裏愧疚地低聲說:

“怎麼會出問題呢?起飛前一再檢查過的。”

魯剛安慰他:“拉裏大叔,不必著急。投料機構很簡單,我想不會有太麻煩的故障。”

班克斯也脫下太空服匆匆趕來,一行三人便準備到貨艙去。這時,留在指揮艙的布萊克忽然打來電話:

“船長,地麵控製室轉來一位名叫姚雲其的先生的電話,他說有十萬火急的情況。你接電話嗎?”

魯剛不耐煩地說:“等我檢查完吧。”他向前滑了一步,忽然頓住!他的警覺猛然蘇醒了。姚雲其盡管性格懦弱,但並不是一個糊塗蛋,他不會在這當口來訴說自己的失戀。那麼,他要說的會不會和唐世龍有關?唐的英雄救美,太空相遇,未免太巧合。現在,這條大蟲已經進了飛船,他會不會是有備而來?魯剛打了一個寒顫,改變了主意,說:“立即把電話轉過來!”

兩秒鍾的延遲後,姚雲其的聲音從三十八萬公裏外傳來:

“魯剛船長,你能聽到我的話嗎?我雇請的一個私人偵探已經查明,唐世龍是哥倫比亞販毒集團卡利卡特爾的重要人物。他這次接近魯冰是為了接近諾亞方舟號,準備采取某種行動,詳情我不清楚。偵探狄明先生被暗殺,生命垂危。魯剛船長,你們千萬要當心!”

接著是另一個人冷靜的聲音:“魯剛先生,我是中國國家安全部的陳炳。據狄明先生的情報和我們的調查,唐世龍此行目的是飛船貨艙裏的所謂核廢料,那裏麵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請你們小心,並及時向我們通報船上的情況!”

魯剛陰鬱地說:“好,我知道了。謝謝!”

怒火在他心底升騰,他想立即找到唐世龍,掐斷他的脖子。但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衝動。他知道,唐世龍肯定是一個強悍的對手,也必然帶有武器。可惜,飛船上沒有武器,連一把匕首都沒有。

他在工具包中尋找著合手的武器,這時,魯冰過來了:“喂,拉裏大叔,看見唐世龍了嗎?”

魯剛渾身一震,問:“唐世龍沒有在生活艙?沒有和你在一起?”

魯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那種根深蒂固的敵意又複活了,她冷冷地回答哥哥:

“他不在,拉裏大叔一離開,他就不見了。”

魯剛看看她,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剛才,那個快樂的魯冰短時間複活過,現在她又蛻變了,她的眸子中又有了往日的冷漠、鄙夷,以及貓捉老鼠般的戲弄。但魯剛沒有閑心考慮這些,隻簡短地說:

“唐世龍是個恐怖分子。我們分頭去找,注意,他一定帶著武器。”

魯冰看看眾人,一時驚呆了,她不願相信哥哥的話,也不敢相信,但眾人的陰鬱已說明了一切。那個行蹤詭秘的戀人原來不是007,而是十惡不赦的毒販!船員們都在尋找著合手的武器,他們知道即將麵臨一場力量懸殊的血戰。魯冰感覺到了周圍滋生的敵意,說到底,是她把這個禍害帶上飛船的,他們沒把她看成唐世龍的同謀,已經夠對得起她了。她從胸腔怒喝一聲:

“我去找他!我去和他算賬!”

魯剛急忙說:“冰兒不要任性!你不是他的對手,你留在這裏吧。”

魯冰看都不看哥哥,徑直向通道口衝過去。魯剛急忙追過去想拉住她,恰在這時,唐世龍在通道口出現了:

“不必找了,我在這裏哪。”他笑嘻嘻地說,右手握著一枝形狀奇怪的手槍,槍口有酒盅粗細,“喂,你們幾位老老實實待在那兒,你,船長先生,拉裏大叔,班克斯先生,還有魯冰小姐,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認得我手裏的武器嗎?這是一種威力很大的爆破槍,隻有十粒子彈,準確度也不高,但它足以炸掉一個人的腦袋,順便把飛船的外殼鑽一個洞。因此,隻要我按下扳機,咱們就會同時完蛋。你們千萬不要逼我這樣做,聽清楚了嗎?”

幾個人在手槍的逼迫下聚集在一塊兒,魯剛把剛才拿到的多用錘藏在身旁。魯冰沒有動,她皺著眉頭,茫然地看著十幾分鍾前還對她俯首帖耳的情人,老拉裏忙把她拉過去。

“好,很好,請大家不要害怕,等我把話說完,你們甚至會感謝我。看見這個蓋革計數器了嗎?”他揚揚左手的計數器,“它不是一直很正常嗎?告訴你,那些人在裝載貨物時對它做了手腳,我把它恢複了,你們聽。”

他把計數器打開,計數器立即發出清晰的吱吱聲。唐世龍笑道:“聽到了嗎?在貨艙裏它叫得更歡,像一隻饒舌的百靈。你們知道貨艙裏裝的是什麼?你們兢兢業業送到拉格朗日的是什麼玩意兒?是二千二百五十顆核彈,其中最大的氫彈爆炸當量在一億噸以上。這二千二百五十顆核彈足以把地球毀滅一次了。魯剛船長,那兩位和藹的美國紳士,弗羅斯特和羅傑斯先生,沒告訴你這些情況吧?”

一輛麥克拉倫F-1汽車駛進華盛頓西部的一個特區內,在一棟樓房前的停車場停下,七十五歲的柯爾先生匆匆走進二樓的秘密會議室。室內窗戶上拉著厚重的紫色天鵝絨窗簾,室外過道上散布著四名警衛。已經入席的六個人向他點頭示意,他看見今天出席會議的除了布朗,還有羅伯特,前任國務卿;詹姆斯澤拉尼,前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威廉姆沃爾夫,前首席大法官;馬瑟,一家軍火康采恩的董事長;赫伯特,前中央情報局局長。他在赫伯特旁邊的空位坐下,秘書恰莉小姐為他斟上咖啡,輕輕退出去,關好厚重的橡木門。布朗先生說:

“好,現在開會。今天諸位要麵臨一個很不輕鬆的議題。因為柯爾先生和赫伯特先生上次沒有與會,我先簡單介紹一下,對眾所周知的曆史情況也作一個回顧。因為我想,今天的會議記錄恐怕要送給那位年輕人了。”他指的是三十五歲的惠特姆總統。

“諸位知道,2022年全世界銷毀核武器公約生效後,我國還保存著一個不小的秘密核武庫。在座的柯爾先生和詹姆斯先生就參與了當時的決策。我想我們完全不必為此苛責我們的前輩。因為那時無法對鐵幕國家實施絕對可靠的監督,一旦他們在銷毀核彈時打埋伏,就會嚴重威脅到我們的民主製度。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已有了變化。第一,十八年來的種種跡象表明,其他國家,包括原來的鐵幕國家,都確實銷毀了核武器。第二,這個地球在發生溫室效應後已經變得太脆弱了,再使用核彈隻會把它徹底毀滅,不會有勝利者。所以,這些核彈成了燙手卻毫無價值的山芋。它們原本秘密地存放在尤卡山核廢料場,不料一條新地震帶正好穿過那裏,兩個月前的一場地震使它們麵臨著被暴露的危險。為了避免在世界上造成一場風波,上次會議決定,租用私人飛船諾亞方舟號把它們運到外太空去,然後讓這個秘密在一聲轟響中永遠消失。”

他苦笑一聲,接著說:“我們派了最精幹的人員去處理這件事。但不幸的是,軍界的戰神老邁克--在座很多人知道他--在被解雇之後,竟然主動向販毒分子出賣了這個秘密。為了他的被解雇,我還特意申請了一筆一萬二千美元的補貼。世界真是亂套了,作為軍界的精英,他的道德感不該這麼脆弱的。據剛收到的消息,在哥倫比亞毒梟卡拜勒魯的親自策劃下,恐怖分子唐世龍已登上了諾亞方舟號。他們肯定會用這船武器對我們進行訛詐,我們必須盡快決定對策。”

這條消息太沉重了,所有的與會者都麵色陰沉。七十五歲的柯爾是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在C委員會現任成員中資格最老,素以精明嚴厲使人敬畏,他刻薄地說:

“我真為這個愚蠢的決定而臉紅。你們興師動眾,把核彈送到外太空,又想讓它保守秘密,這不是白日作夢嗎?美利堅合眾國在過去的兩個世紀中一直是世界的中心,有多少美國政治家在世界舞台上叱吒風雲。近年來美國的國力是削弱了,但是,難道政治家的智商也隨之下降了麼?”

這番話貶損了上次參加會議的所有人,不過從外表上看,他們都沒有什麼反應。布朗冷冷地說:“柯爾先生,恐怕沒有時間恭聽你的責備了,言歸正傳吧。”

“恐怕我們沒有多少選擇餘地。我想我們隻能從以下三個方麵著手,第一,在我國捉襟見肘的財政中盡量收攏一批款子,準備應付恐怖分子的訛詐。第二,命令太空防禦係統全麵啟動,一旦他們的條件太苛刻--這是很可能的--就攔截這艘飛船,不讓它飛入能準確投彈的近地空間。那時,受到同樣威脅的各國政府就不會隔岸觀火了,他們會和我們一道齊心協力對付恐怖分子。第三,如果不能達成妥協,就在恐怖分子引爆核彈前擊毀它,最好在外太空擊毀。據我所知,按照核彈的安全設計,飛船的爆炸不一定激發核反應,這樣我們將僅僅麵臨一個核汙染而不是核毀滅的問題。”

赫伯特皺著眉頭說:“這首先會使我國成為眾矢之的。”

柯爾陰險地笑道:“這不一定是壞事。這項秘密肯定包不住了--你們是否還奢望保密?卡拜勒魯會為我們保密嗎?既然如此,我倒是很樂意衰老的山姆大叔再去世界舞台上當一次主角,哪怕這次是反派角色。”

與會的幾個人都皺起了眉頭,他們對這種“反派主角”的提法很反感,但對柯爾的三點建議沒什麼意見。詹姆斯說:“我沒有什麼可補充的,我想我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我們麵臨的是曆史上最危急的時刻,也許十分鍾的猶豫就會導致一切核劫難,使我們幾個在曆史書上扮演反派主角,”他輕輕地刺了柯爾一下,“我們應該放手讓惠特姆總統做出最果斷的決定。”

布朗說:“那麼,我們就此事進行表決吧。”

七個人依次敲響麵前的小錘。布朗說:“全體通過。我會立即把這些情況通報給惠特姆--自他接任總統以來,我們還沒有建立聯係。”

此時,在白宮西廊的內閣會議室裏,正舉行一次別開生麵的內閣會議。十二個孩子圍著漆黑發亮的長會議桌,正襟危坐,麵容嚴肅,他們大多在十二至十五歲,其中有七個男孩,五個女孩。會議室的東牆上雕有國璽,兩邊掛有美國國旗和總統旗;壁爐上方,衣著古板的華盛頓總統正嚴肅地看著孩子們。

惠特姆總統滿麵笑容地坐在一側。這十二個“美國本年度最傑出少年”前些時候聯名致函總統,想舉行一次“假如我當總統”的討論。惠特姆高興地答應了,不僅同意他們使用半天內閣會議室,還允諾親自參加討論。現在是凱恩斯在發言,這個十四歲的小男孩穿戴得整整齊齊,領口打著黑色蝴蝶結,頭發抿向腦後,一臉嚴肅地說:

“假如我當總統,我會把環境保護作為這一任最重要的目標。記得我們常抱怨巴西人不懂環保,不珍惜唯一的那片‘地球之肺’--亞馬遜熱帶雨林。看著雨林一片一片被燒毀,我們都義憤填膺。可是,窮國抱怨我們耗用能量太貪婪時--一個洛杉磯城的耗能比得上印度整個國家!--我們卻總是聳聳肩膀,若無其事地幹下去。為什麼?就因為我們開始比他們富,就該永遠比窮國高一頭嗎?現在我們嚐到了環境惡化的滋味,也嚐到了貧窮的滋味,也許這能幫助我們反省一下。”

惠特姆驚奇地看看這個孩子,在他的名字下重重地打了一個驚歎號。下麵發言的是女孩妮婭,資料上說她是隨父母在十年前從白俄羅斯移民到美國的。她是一個典型的斯拉夫美女,穿著漂亮的連衣裙,兩眼的亮,笑容甜美。她說:

“我如果當總統,一定和全世界的人都交上朋友,真心的朋友,不是那種用政治外衣包裝過的假朋友。惠特姆總統,請你不要取笑我的幼稚。”她言辭鋒利地說,“實際上,我倒是常常不理解大人的幼稚,比如:為什麼一定要製造武器?一定要打仗?核武器如今已經銷毀了,這是一件明明白白的好事,可是,我想總統一定記得,在核武器銷毀前有那麼多政治家、將領、報紙專欄作家喋喋不休地反對,列舉一條又一條理由。總統先生,我想上帝在看著這些任性的強詞奪理的大孩子時,一定又好笑又好氣!”

惠特姆苦笑一聲,搖搖頭,在拍紙簿上記下“上帝的目光”、“大人的幼稚”。這時,主持會議的“臨時總統”、十二歲的奧古斯特用嚴肅的目光掃視一遍會場,問:

“下麵誰發言?”

“我可以說兩句嗎?”黑發的帕特西亞張溫婉地笑著說,她是華裔,今年十四歲,“溫室效應的突變後,在美國社會中到處都可以觸摸到陰暗的心理和氛圍。我在美國受到的熏陶,是說人類正在走向世界末日,雖然它很緩慢,可能延續幾百年、一千年,但總的說是不可阻擋的。不久前我回到中國,見到了我的曾祖父,我覺得這個東方老人的思維方式可能對我們非常有益。在他的眼裏,人類的發展曆來都是波浪式的,有盛有衰,大亂之後必有大治,大治之後還必然有大亂。因此,近二十年來的文明頹勢總是可以逆轉的。這些話對我影響很大,從那以後再來看世界,我又能看到燦爛的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