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景逸站在臥室門口兒,默默的注視著薑昊天下樓。

客廳裏此刻安靜到詭秘,一個人都沒有。

薑昊天剛剛走到沙發的位置,猛然覺得身後有一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

他驀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小小的白色身影從房間門口一閃即逝。

薑昊天眼睛陰鷙一下,嗤笑了聲。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還想跟他抗衡……等過二十年,他有這個膽子再說吧!

薑昊天一瘸一拐的出了門,薑景逸躲在門口聽到客廳裏傳來重重的關門聲。他等待片刻,直到院子裏響起汽車的引擎聲,這才從房間裏偷偷的潛出來。

薑昊天這幾日一直在薑衛東的房間裏住著,所以薑景逸猜測,薑家所有房間的鑰匙,應該被薑昊天藏在了薑衛東的房間裏。

薑景逸跑到薑衛東的房間門口兒,悄無聲息的打開房門,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他扒著門縫兒朝屋裏張望兩眼,並沒有發現段慧珠的身影。

隻有四肢被綁的薑衛東,氣遊若絲的躺在床上。

薑景逸眼神閃了閃,小心翼翼的潛進房間,薑衛東一雙渾濁的老眼瞥向他,瞬間變得澄明!

“嗚嗚嗚……”

薑衛東歪著的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是很激動的瞪著薑景逸,貌似在急於向他表達什麼。

薑景逸站到薑衛東的床頭,小聲問道:“爺爺,你是要告訴我,讓我去救那名叫‘美雅’的阿姨嗎?”

薑衛東唇瓣開始哆嗦,老眼一眨,流下淚來。

薑景逸生怕屋裏的動靜會把段慧珠吸引過來,他趕緊小聲問道:“那你知道鑰匙藏在哪裏嗎?”

薑衛東忽然開始對著他“擠眉弄眼”,薑景逸看了好半天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是在床底下嗎?”

薑衛東使勁的眨眨眼。

薑景逸快速的趴在冰涼的地板上,薑昊天把鑰匙藏得很深,他伸長了手臂都沒有摸著,最後還是拿了床頭櫃上放著的“不求人”伸到床底下,這才勾到那串鑰匙。

“嘩啦啦”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來,薑景逸手心裏出了汗,他飛快的將那個貼著數字“5”的鑰匙摘下來。緊接著,又將鑰匙盤原封不動的放回了床底下。

“爺爺,你在這裏等著,”薑景逸心急如焚的對老淚縱橫的薑衛東說道:“等我把美雅阿姨放出去,她就會找人來救你。”

薑衛東哆嗦著唇瓣,薑景逸剛要轉身,他身後驀然響起了開門聲。

“你在幹什麼?”

剛剛出去的薑昊天不知什麼時候返了回來,聲音冰涼到沒有一絲溫度。

薑景逸咯噔一下,小心髒裏如萬馬奔騰。

薑昊天陰鷙的眼神打量他全身上下,薑景逸的小胳膊在微微顫抖。

“我聽到這個房間裏有特殊的動靜兒,我擔心薑爺爺有什麼需要,所以就過來看看……”

薑景逸第一次說謊。

他手心裏捏著那枚鑰匙,全是汗。

薑昊天打量他兩眼,見薑景逸看到自己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混身顫抖,諒他也不敢跟自己作對。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永遠都不準進這個房間!”

薑昊天一瘸一拐的走向床頭,揮手把薑景逸搡到一旁。

薑景逸慣性的向後顛簸兩步,他扶住櫃子,這才沒有跌倒。

薑昊天開始俯身查看薑衛東的狀態,薑景逸見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這邊,拿著鑰匙偷偷出了門。

薑景逸刻意站在門外停留片刻,薑昊天威脅薑衛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來。薑昊天貌似在動手,房間裏響起拍肉的聲音,以及薑衛東微弱的哀嚎聲。

薑景逸咬咬牙,目光對準了薑美雅的房門,毫不猶豫的走過去。

黑暗裏,剛剛被關起來的姚麗正瑟瑟發抖的躲在牆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匍匐在地上的薑美雅。

兩個人各自占了房間的一個角落,姚麗擔心她隨時衝上來會撕爛自己,一刻都不敢鬆懈的防備著。

薑美雅十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氣遊若絲的望著她,蒼白的唇瓣暴露在姚麗眼中。

“我不會傷害你的,放心……”

嘶啞的聲音傳出來更像鬼魅,姚麗抓起身邊的垃圾桶擋在胸前,瑟瑟發抖的望著薑美雅,“誰、誰信你的話!昊天說過,你……你可是連人都敢殺。”

薑美雅扯開幹澀的唇瓣,露出一抹慘笑。並未出口解釋。

這個時候房間外麵忽然想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兩個女人同時將頭扭過去。

原本被鎖死的門板,忽然被推開一道縫隙,刺眼的光亮從外麵照進來。

薑美雅不適應的抬起手捂住眼睛。

房門很快被關上,姚麗看清來人,頓時跪著爬過去,一臉驚喜的要抱住那個小小的身影。

“燦燦,燦燦!你是來救媽媽的嗎?”

薑景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隨即轉身走到薑美雅麵前。

姚麗張開的雙臂撲了個空,有些怔愣的望著薑景逸。

“薑阿姨,”薑景逸冷酷的小臉兒上頭一次展現出緊張的表情,“我爸爸現在正在爺爺屋子裏,趁他不注意,你趕緊逃走吧!”

剛剛被光線刺到眼睛的薑美雅,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小家夥兒的麵容。

他的眉眼五官,跟薑昊天和姚麗一點兒都不像。說出去,很難讓人相信,這是薑昊天的兒子。

見薑美雅愣愣的盯著自己不說話,薑景逸一把攥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兒,催促道:“快點兒吧,不然一會兒等我爸爸出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薑美雅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小家夥兒是來救自己的。

薑美雅早就餓的沒了力氣。薑景逸拉著她的手臂,費力的把薑美雅從地上攙扶起來。

兩個人剛要走出去,姚麗忽然一把抱住了薑景逸的雙腿。

“燦燦!燦燦!我是你的媽媽呀,燦燦!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啊,燦燦!”

姚麗表演的聲淚俱下,就連薑美雅都有些動容。不過薑景逸內心並沒有任何波動。

打從他記事起,這個對外宣稱是他母親的女人,並沒有在日常生活中管理過他的任何事,沒有給與過絲毫的關心,甚至將對婚姻的不滿,全都發泄到了薑景逸的身上。

“你走吧,”薑景逸絲毫不管姚麗,扭頭催促薑美雅,“薑阿姨,再耽誤下去,咱們三個誰都出不了這個屋子。”

“燦燦!我可是你的媽媽呀……”姚麗一聲悲慘的呼喚,另猶豫不決的薑美雅徹底心軟。

她生平最看不得這種場麵,凡是“媽媽”、“孩子”這些字眼兒,總是能輕易觸動她的心弦。

“我把你媽媽一起帶走吧,薑家的保鏢應該已經被薑昊天買通了。由你媽媽帶著我出去,應該不會引起懷疑。”

薑景逸沒說什麼,深邃的眼睛閃了閃,隻是催促兩個人趕緊走。

薑衛東弱弱的哭泣聲透過房間隱隱的傳到客廳,正要下樓的兩個女人剛好聽到,薑美雅要衝進去救她的父親,姚麗一把將人攔住。

“喂,你想死啊,這個時候衝進去,咱們全都完蛋了!有什麼仇什麼怨,等你逃出去再說!”

薑衛東的哀嚎聲一陣大過一陣,薑美雅眼裏浸出了淚水,咬咬牙,還是裹緊了身上的床單,被姚麗牽著手領出去。

薑美雅的腦袋和上半身被一張格子床單裹得嚴嚴實實,緊張的跟在姚麗身後。姚麗很淡定的對門口的保鏢說家裏的保姆好像得了蕁麻疹,燒的很嚴重,必須帶她去醫院看看。

保鏢細細打量著被床單包裹著的薑美雅,見她低著頭,病到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有絲毫懷疑,打開大門將二人放行。

兩人走出門口兒很快上了一輛出租車,姚麗胡亂報了個位置,司機將車開動。

望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薑家大門,姚麗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還好你長得瘦,跟家裏的保姆身材差不多,不然就穿幫了!”

薑美雅還在擔心著薑衛東,姚麗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沒好氣的用手肘碰一碰薑美雅,“喂,我要去找我的情郎了……你,去哪兒?”

薑美雅頓了頓,一雙汙濁的眼睛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夜景,開啟唇瓣道:“司機師傅,麻煩把我送到‘齊氏集團總公司’。”

姚麗聽了,嗤笑一聲,“你該不會……想著朝你的前夫伸出援助之手吧?據我所知,人家夫妻倆現在可恩愛著,你去了也是自討苦吃。他不把失憶的賬重新算在你頭上,你就該阿彌陀佛了。”

薑美雅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坐著,她眼裏流露出濃烈的悲傷。

姚麗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再挖苦什麼,隻是吩咐司機加快速度把薑美雅送過去。

齊晉今天剛好在公司有事加班兒,保鏢把齊貝藝送來公司給齊晉解悶兒。

正經的男人一邊敲著電腦辦公,一邊聽坐在旁邊的女兒喋喋不休著。

總裁座椅旁邊加了個卡通兒童椅,這是齊貝藝的專屬,紀歐娃都沒有這個殊榮,可以在齊晉辦公的時候打攪他。

“爸爸,小哥哥真的好可憐哦。他的爸爸媽媽一點都不恩愛,難怪小哥哥整天一副酷酷的樣子,還不愛笑……換做是我,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說不定比小哥哥還要冷漠。”

女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落進了齊晉的耳朵裏,齊晉批改完最後一份文件,這才將正在喝果汁的女兒抱在腿上。

“他的爸爸不學無術,小哥哥沒有繼承他爸爸的不良品德,是一件好事。”

齊晉沉悶磁性的聲音響起來,齊貝藝有些好奇的睜大眼睛望著他,“爸爸,你和小哥哥的爸爸認識嗎?”

齊晉正在點鼠標關電腦,他點下頭,“有點熟……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齊晉話音剛落,站在門口外麵的保鏢就敲起了門,聲音很是猶豫:“齊總,薑小姐出獄了,貌似有什麼要緊的事……求著見你。”

齊晉頓了下,星眸裏閃過一絲厭惡。

“她來做什麼。”

保鏢:“不知道,好像十萬火急,放低了姿態求人。是不是把她轟走?”

齊貝藝察覺到齊晉的情緒不對,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齊晉很快將那絲陰霾的情緒收起來。

聲音又恢複平淡:“讓她進來。”

薑美雅一進總裁辦公室,就看到俊朗如斯的男人如帝王一般坐在沙發上,他懷裏摟著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那女娃娃的長相,跟紀歐娃如出一致。

薑美雅心中動容,回想起過往的種種,硬著頭皮,有些不自然的挪步到齊晉跟前。

“你……還好嗎?”

聲音唯唯諾諾含著嘶啞,齊貝藝從沙發上跳下來,走到薑美雅跟前,很關心的問她:“阿姨,你感冒了嗎?”

薑美雅看了眼小姑娘,精靈般的可愛。

她笑笑,又搖下頭,隨即,將目光投向不為所動的男人身上。

齊晉擰著眉頭望向她,本來以為,再見到這個女人,他會嫌惡、痛恨,甚至厭惡。可沒想到,五年的牢獄生活把薑美雅折磨成這樣一個人鬼不如的樣子……齊晉瞅著她瘦骨嶙峋的模樣,心中任何情緒都沒了,隻剩下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