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列國:厄於陳、蔡(2 / 3)

但是,不管是哪種意見,有一點是肯定的:孔子師徒,確實在陳、蔡之間遇到了糧食斷絕的重大困難。

斷糧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連續七天。七天沒有吃的,這會危及生命的安全。

跟從的弟子有的餓病了,有的餓得已經站不起來了。當然,還有一種不安的情緒正在弟子們中間蔓延。碰壁也好,艱苦也罷,總是在堅信著老師、跟隨著老師。可是如今死亡的威脅正在慢慢逼來,而前麵又沒有一絲光亮。

不安之中,當然隱含著一種動搖。

孔子越發地鎮靜與安詳了。我們都還記得,桓魋派人伐樹的時候,孔子的鎮靜與安詳,“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我們當然還記得,匡人圍困他們師徒的時候,孔子的鎮靜與安詳,“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而今,斷糧就斷糧吧,天之未喪斯文也,天生德於予,“斷糧其如予何”?上天將承接並光大中國文化的重任放在了我老孔的肩上,斷糧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也是饑餓相煎的孔子,不停地給他的學生們講課,不停地給他的學生們朗誦詩歌、唱歌、彈琴。這需要更大的消耗、更多的體力,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這一切都因為有著一個巨大的精神力量的支撐而成為可能。

大家被老師感染著,在饑餓中度過著一個又一個時辰。

到底是直腸子的子路忍不住了。“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論語衛靈公》)子路滿臉的不高興,走過來對著老師質問著:“老師你天天講道德講學問,結果怎麼樣?現在同學們都快餓死了。還君子君子的,君子就該又饑又餓死倒黴?”真是一個教育弟子的最好的機會,孔子回答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論語衛靈公》)別看隻短短的十個字,卻蘊藏著曆史與人生的豐富的內涵--是的,隻有君子才能夠不怕窮與饑餓,因為他們雖然在這樣的困境中,也會堅守自己的信仰毫不動搖,甚至會將這種困境當作磨礪自己提高自己的磨石與台階。小人卻不,正好相反,一窮一饑餓,什麼樣的壞事都可以幹得出來。我們不妨想想、看看我們的周圍,孔子說得多麼正確。至於那些本來不窮不餓,非但不窮不餓,喝著人民的血卻連根草也不吐,隻知腐敗、腐敗著還要向人民板著個官僚臉的人,不是連小人也不如的嗎?

對於這件事,《荀子宥坐》中也有一段重要的記載:“孔子南適楚,厄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糂(san),弟子有饑色。子路進問之曰‘由聞之: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禍,今夫子累德、積義、懷善,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隱(窮困)也?’孔子曰‘由不識,吾語女(汝,你)。女以知者為必用邪?王子比幹不見剖心乎!女以忠者為必用邪?關龍逢不見刑乎!女以諫者為必用邪?吳子胥不磔(棄市,古代的一種酷刑)姑蘇東門外乎!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學深謀不遇時者多矣!由是觀之,不遇世者眾矣!何獨丘也哉?’”

遇到這樣的困難,連子貢的臉色也有些變了。孔子看在眼裏,就問子貢:“賜啊(姓端木,名賜,字子貢),你認為我是博學強記的人嗎?”子貢回答說:“是的。難道不對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種基本原則貫穿於全部知識之中的。”(“非也,予一以貫之。”《史記孔子世家》)這句話是有著弦外之音的,“一以貫之”,就是始終如一,始終不渝,並不會因為遇到困難如斷糧之類,就會讓自己的“仁”、“禮”、“君子”等主張隨之起什麼變化。

孔子知道弟子們因為連續的斷糧,已經在心裏產生了不滿,也有一種緊張與害怕在糾纏著弟子們。他想,這樣的機會也是很難得的呢,不妨將此困境作為一次特殊的教學實驗、特別的學術研討吧。也許,他們會在心裏記憶一輩子,並讓自己的人生境界得到一次真正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