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些天都在焦灼地等待著許小彗的電話或身影出現的景予飛,等到的竟是一紙父親發來的加急電報:母病速回!
幾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得景予飛暈頭轉向。他一分鍾都沒耽擱,立刻跑到館長辦公室去。他兩條腿不聽使喚地踢踏著,心怦怦跳得透不上氣。他的神色一定失常得厲害,以至汪館長一見他就驚愕地站了起來。
景予飛一時不知怎麼開口,遠遠地把手中的電報伸了過去。汪館長瞟了一眼電報,立馬上來扶住景予飛的肩膀,輕輕拍著:別慌別慌!古人雲,每逢大事有靜氣。什麼情況下都要沉得住氣。而且,這上麵並沒說你母親得了什麼病,病得怎麼樣,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你趕緊回家,有什麼問題隨時打電話過來--要不我派個人陪你回去?
景予飛揮揮手,連個謝字都忘了說,也顧不上收拾什麼東西,一路敲打、掐揉著不聽使喚的雙腿,掙紮著跑向公交車站。幸運的是,他搭上了剛剛響鈴的午班客車。
沉重地喘息了好一會兒也無法平靜的他,又摸出電報反複看了好幾遍。
汪館長的分析有一定道理。電報上光說母病,沒有加“危”字。這是不是說明問題還不至於太嚴重?但是教了一輩子書、現在又當技校校長的父親,性格他是很了解的。他表麵上溫文爾雅,瘦骨嶙峋,骨子裏卻相當自尊也相當剛強。“文革”中他被學生打斷過一隻胳膊,回家見到景予飛還笑著說是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打從景予飛在外讀大學幾年到現在,家裏大大小小也發生過許多麻煩,父母都生過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們從來都瞞著景予飛,更不曾打過電報來。許多次他事後知道了埋怨父親為什麼不及時告訴他,父親總是淡淡地回答說:沒有那個必要。你安心讀你的書,做好你的工作。我們都是有單位的人,經濟條件也過得去,也不是七老八十,平常能有什麼自己過不了的坎?
父親的這種性格也深深影響了景予飛。自己在外,也總是報喜不報憂,遇到再大的麻煩也盡量自己克服,決不給父母增添心理壓力。沒想到現在,父親竟破天荒地發來這樣的電報。這隻能說明一點:母親這回一定病得很嚴重!
會是什麼病呢?不會是心髒病吧?似乎,過去從來沒有過這個印象啊,她在我麵前也從來都是健健康康的……景予飛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寬慰,心反而更緊地縮作了一團:我不知道,並不等於她就真的沒有病,更不等於她身體真的很好,隻能說明我平時太粗心了,對父母缺乏起碼的關懷與孝心!
這麼一想,景予飛身上的冷汗又滋滋地冒了出來,恨不得一步就能跨進家門。可那汽車在坑坑窪窪的鄉間土路上慢慢悠悠地晃蕩著,正午的太陽也優哉遊哉地在路邊的河水間晃蕩。
唉!早知道這樣,我真不該離開家到藩城來!許小彗那邊還不知到底會是什麼結果,這邊又碰上這麼不幸的事情!要是我不離家的話,說不定什麼麻煩也不會發生,起碼許小彗的麻煩就絕不會產生--唉,都什麼時候了,我還去管他什麼許小彗!母親才剛過五十二歲啊!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