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說的?

當然是希望我們接納她,希望我們來做通你的工作。唉,說來也可憐,她是拿這肚裏的孩子當救命稻草呀。母親悲愴地一個勁兒搖頭:我們根本說不通她。你爸說一句,她就冷笑一聲。但她有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勸她無論如何不能冒失,先把孩子打掉為妥,需要什麼費用或者精神補償都好商量。你知道她說什麼?“我來這裏不是要錢的。真要錢,有這個孩子我會得到更多”--你看看,她恐怕把前前後後方方麵麵都考慮好了。予飛啊,這事還真不好辦!

所以我必須立刻叫你回來。父親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做好多種應對的準備。我的考慮是,我們這邊的態度必須明確、堅決,不能給她留下任何幻想的餘地,這才可能讓她放棄不切實際的作為。但也要做好多種準備,比如,萬一她固執己見真把孩子給生下來,我們就得準備承擔撫養孩子等一切責任。但這是下一步的問題。首要的問題是,既然她能來找我們、找喻佳,那也完全可能在絕望以後報複你、糾纏你,或者去你單位鬧。所以你就要做好調解不成就回家的準備。

這個我也考慮過了,大不了就回家。問題是,前兩天館長剛跟我談過,市裏的編製已經批下來了,最近局裏就會討論進入的問題。不出意外,很快就會辦理我的調動手續。

你看看,她這事不就是個大意外嗎?你啊你啊,偏偏在這麼個節骨眼上惹出這麼個事!不過,我估計這女孩也不會輕易置你於絕境。畢竟從目前來看,她的主要目的還是勒索感情,所作所為也是為了得到你,而不是推開你或者毀滅你。她應該明白,如果把你毀了,或者逼回家來了,她的希望也就更渺茫了。我現在最擔心的倒是喻佳,她知道那個女孩懷孕這個新情況嗎?

我第一時間就給她打過電話……是的,她很震驚,也……這幾天她一直很難受。但是,這就是她的優點--她並沒有多責備我,而是說,如果實在不行,她可以考慮退出,以避免我陷入絕境。這反而更讓我慚愧……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豈止是慚愧,你應該額手稱慶!喻佳才是你應該選擇的人!有這樣的人做妻子,是你不幸中的萬幸啊!否則,如果她因此棄你而去,你隻有娶許小彗一條路可走。而這個許小彗,依我的看法,雖然現在我還不認為她有多麼不好,她這種明知不可為而仍然不屈不撓、企圖挽狂瀾於既倒的個性,還真有點讓我欽佩;但她這種行事方式和性格,和這個無愛而草率的婚姻,顯然與你有太多的不合,你將來的生活實在是難以想象的。而這時,如果喻佳也因此來逼迫你,折騰你,你這輩子還有個好嗎?不過,喻佳現在這種態度倒也不出我的預料,這麼些年來她的脾性和為人我們都有目共睹。所以我緊急叫你回來,就是想表明我的態度:你們相處的時間不短了,應該立刻去把結婚手續辦了。這樣有兩個現實的好處:一是讓喻佳的感情有個合情合理的結果;另一個,這也許可能使許小彗徹底絕望,從而清醒理智地處理孩子的問題。我認為這對她根本上也是一種善意。

可是,萬一這女孩就是癡迷不醒呢?母親焦急地說:我怎麼感覺她八成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那樣的話,你們想過那孩子了嗎?他可是咱家的骨血啊!可是,我敢肯定她十有八九不會把孩子給我們養。就是讓我們養,我們應付得了由此而來的種種麻煩和不便嗎?費用倒好說,孩子的戶口恐怕就沒法上。對外麵又該怎麼說?將來讓不讓他媽來看他?老來老來又怎麼相處?哎喲,那樣的一連串結果,我可是想都不敢想哪!

父親和景予飛麵麵相覷,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兒,父親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情形就是這樣了。想那麼多,暫時也遠了點吧?況且這做人哪,本來就如此。誰都希望天天快樂,事事如意,實際上,誰都沒法知道自己明天會碰上什麼難關和變故。唯一的辦法就是敢於承當,勇於應對一切。走著瞧,到什麼山再砍什麼柴吧。

見景予飛沒接腔,父親又補了一句:要不,你再跟她好好談談。隻要她肯拿掉孩子,經濟上我們一起承擔,砸鍋賣鐵也滿足她。當然,眼下來看,錢對她的作用是有限的。所以你要特別講策略,多唱白臉。反正她也清楚我的態度了。不愛聽的話都推在我身上。比如你們領結婚證的事,就說是我逼著你們去辦的……

景予飛無力地點點頭,想說什麼,又覺得說什麼也沒意義。他真是覺得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在驚懼和緊張的奔波中度過,從心到身,都裹在濕霧般沉重的疲憊裏。此時他越是感受到父母的拳拳之心,就越是覺得自己的混賬。而想到許小彗,他就越發消沉,潛意識裏很清楚,不管紅臉白臉,現在恐怕是唱什麼都起不了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