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南信一手拿漁具一手拿草帽和小板凳,把南方正打發上了車,鄭林“咣”地關上車門,北京吉普顛顛地跑了起來。從這裏通往出城的東門是鬧市區,又是下午飯後上班時間,人來人往,車來車去不斷,吉普車跑不起來,南方正坐在後排座難為情地怕見到熟人,身子直往後靠,騎自行車的,步行上班的,一張張熟悉的,一見麵就點頭哈腰的麵孔從他麵前閃過。他越是想較快走出這一段,越是出麻煩,前麵一輛吉普車肇事了,鄭林猛一刹車,南方正身子前搖後晃又前搖,碰見人事局局長範曉曉下了自行車站到了車窗前,和南方正打了個照麵:“喲,南市長,這是到哪兒去呀?”

南方正忙下車打招呼:“範局長,我去釣釣魚,退下來了,該好好休息休息了。”他除熱情之外,竟顯得有些過分熱情,因為老伴囑咐的第二件事兒,就是兒媳婦要從學校調司法局的事情,盡管要市長批,最終還是要靠他具體去辦手續。他心裏明白,這調轉手續比一般調轉要費些勁兒,當然,他當市長的時候,管他周折不周折,費事不費事,隻要主要領導簽個字,範曉曉就會痛痛快快地去辦。這件事說麻煩主要是從事業單位進公務員序列,按幹部管理程序有點不合轍,因為玉嬌和兒子結婚時就提出了這件事,是學法律的,因沒有機會進不去,曾幾次提出過,而南方正考慮影響就沒辦,但答應退休前後一定辦好這件事,而且還很當回事兒的和現在接任市長的時尚打過招呼,那時正是省委組織考核時尚,也別說南方正沒有私心,他在極力推薦時尚作為市長人選時,也挾藏著這點小小的私欲,時尚當然會一口答應了,何況是老市長要辦的,時尚當時就說,違背點遊戲規則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對這件事情,南方正心裏是有底的,已經在家裏說過幾次,難怪他在兒子、媳婦和老伴麵前那麼泰然。

“是,南市長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我們也覺出您太累了,”範曉曉侃侃而談:“南市長,您在任的時候我們想接近您不敢,這回退了好說了,有空請您吃飯,洗個澡。”

“好好好,”南方正顯出高興的樣子,“一定到,”然後又改口,“到時候,你請客我埋單,這些年你們人事局跟著我搞人事製度改革,沒少受累。”

“應該的,”範曉曉握握南方正的手說,“好,就這樣,南市長,我走了。”

肇事的大吉普車很快處理好了,範曉曉一走,又擁過來七八個人,都是市政府、市委的局長或副局長、部長或副部長,這個說,南市長,你在位的時候我們都攀不上,這回行了,我們請你吃飯;那個說,南市長,我們請你吃飯可得給麵子呀……一個接一個,走一個又來一個,幾乎都是這些嗑兒,就像是老師在教室裏坐著,叫進一個一個等候背課文的學生在背誦同一篇課文一樣……

“南市長--”鄭林在吉普車裏摁喇叭,不耐煩地大聲喊,“走了,南市長,走了!”南方正應酬完一個,那後趕過來的剛說出這些話的開頭,鄭林不耐煩地把車開動了。

南方正臉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子,掏出手帕在擦,鄭林把穩方向盤,一邊躲行人一邊說:“南市長,這幫王八犢子×的,沒幾個好東西,您不用聽他們空買人情!說的是真的假的還不知道,您在位的時候他們送您十萬不嫌多,您退了,拿他們一分都心疼。我是看透那幫官混混了!”

“喂,鄭林--”南方正有些吃驚,一貫老實厚道的這個司機,哪來的這麼大牢騷呀!“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南市長,您知道,我這輛破吉普車是專門拉現在退休老幹部釣個魚呀,打個獵什麼的,”鄭林說,“前幾位正的、副的市長剛退下來他們也是這一套。據我所知,賣賣嘴皮子罷了,動真格的不多,他媽的,虛頭巴腦的,尤其是那個範曉曉。”

南方正想起一件事兒來了:“喂,鄭林,你愛人從市裏往市醫院調轉的事兒我記得你找過我,我簽過字,後來辦了沒有?”

“嘿,您要是不問,我是不能和您說,您要是不退休,我也不能和您說,”鄭林說,“範曉曉這個家夥,一會兒說超編,一會兒說開局長辦公會研究,從來不說不給辦,也不明確什麼時候辦。因為有您的簽字呀,這家夥才會耍權術呢,把我刁難得直打轉轉,直發蒙,不知道怎麼是好了,後來一琢磨才明白過來,他是等著我給上貨呀!”

“怎麼?”南方正朝鄭林探探身子:“你給他送禮了?”

“那您尋思怎麼的,”鄭林氣憤地說,“第一次送了一萬,開口子了,還是不辦,一個勁兒地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後日,我咬咬牙,和老婆一商量又送了一萬,您猜怎麼樣,痛快,上午送的,下午就給辦手續了!”

南方正一皺眉頭:“竟有這種事?”

“南市長,說句老實話吧,”鄭林駕著車駛出城區上了高速,沒有行人,隻有同方向的單行車,他駕車的手放鬆了,心情也放鬆了,像當年的冤屈一下子可算找到了地方似的,滔滔不絕起來,“您在位的時候,很少能聽到這種真實情況,大會小會上不過講的反腐呀,倡廉呀,買官賣官呀,也處理了一些幹部,那是倒黴的撞到槍口上了。像範曉曉這種借職權之便勒拿卡要肯定知道的很少……”

南方正點點頭:“我知道在一些實權部門存在這種不正之風,但不知道水有多深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