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達站起來,讓薑苗苗坐下,把高大喜拽回坐位上說:“希望大家都要冷靜,都要冷靜!有話慢慢說,都不要激動……”他覺得為難了,老部長這人他是知道的,資格老,說話分量重。他不想糾纏很多,把話題轉回來:“這個座談會怪我沒交代清楚,我們還是不扯得太遠,就事論事,隻談這場火的本身,無關的話,可以事後找我們單獨談,隻談火,不談水,也不帶水……”
“我讚成!調查組的李組長說得對,我們就應就事論事,要不,陳芝麻爛穀子還有個完?這個頭開得不好。”方春說,“不過,我作為分場革委會主任,還要說一句,也就是講一點原則,我們看問題,處理問題,必須堅持辯證唯物論的觀點,現在不正是強調學哲學用哲學嗎,要堅持真理,不能搞唯心主義那一套。你比如說,我們複轉官兵剛進場的時候,也就是賈述生任分場黨委書記的時候,賈述生提出要在這裏開發水田,放顆小衛星。那時候條件不成熟,物缺人少,盲目上馬,拖拉機過渠首那邊的橋時,因為橋多年失修,造成橋斷車落,進了鬼沼,為了救拖拉機,好好的轉業尉官席皮獻出了寶貴的生命。賈述生大做文章,又追認英雄,又開追悼會,和這八名女知青不是一樣嗎?那怎麼就不是犧牲品,怎麼就成了英雄呢?難道那是因為賈述生執政嗎?人,不能這樣……”
“胡說!”薑苗苗破口而出,“那是一次不可預見的事故!現在是人為造成的不必要的犧牲!”
方春不緊不慢,顯得很有修養的樣子:“那怎麼就不可預見呢,要是早點兒搞點調查,知道橋的承受能力不行,車不過去,不就避免了嗎?!”
“你--”賈述生氣得說不上話來了,他沒想到方春這些年跟著魏曉蘭學得這麼惡毒,這麼善詭辯,他想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時橋塌車陷確實有點失職,但跟這回火災有著根本的不同,他苦思冥想,準備給他一猛烈還擊……
“行啦行啦……”李興達不耐煩了,“我這個調查組長要是沒有能力在這裏組織搞正常調查,可以立即回去向首長報告,另請高明!”
會議室裏頓時鴉雀無聲了。
上海知青辦調查組的臧德林打破寂靜說:“據我們了解,袁喜娣等八名女知青在上海讀書時,就有崇高的理想和革命情操:她們自編自演歌劇《八女投江》,立誌演革命戲,做革命文藝事業的接班人;她們還是一個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小組,為了到北大荒這最艱苦的地方來,衝破了重重阻力。鄭美琴是資本家出身,是全校有名的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線的典型……”
“臧主任,”新華社的記者說,“請你慢點說……”
方春接著臧主任的話活靈活現地說:“我介紹一下八名英雄戰火海的情況吧!當魏主任發出號召,並帶頭衝向火海時,袁喜娣毫不猶豫地脫下上衣做武器,嘴裏喊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號衝向了火海,她們揮舞著衣服,拚命與火舌搏鬥,頭發燒著了,眉毛燒光了,全然不顧……”
“方春,”賈述生耐不住了,“我已經趕到跟前了,我怎麼沒聽著呢?”
方春不屑一顧地說:“你能聽著什麼,你是對英雄沒有感情……”
賈述生忍無可忍了,忽地站起來:“方春,你--”
新華社記者正刷刷刷記著,不耐煩地對賈述生說:“同誌,革命的同誌,你讓人家把話說完好嗎,這是多麼好的素材呀,我當記者的是很難碰上的……”
方春又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賈述生忽地站起來一甩身走了。
北京知青鄭亮亮說:“我作為知識青年代表,說說宿舍裏的議論。我們認為,不管是什麼原因,也不管誰的責任引起這場火災,袁喜娣應該作為英雄樹立是毫無疑問的,袁喜娣這八名知青是我們千千萬萬知青的傑出代表……”
賈述生一走,高大喜也越聽越來氣,也起身走了。不一會兒,薑苗苗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