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述生問:“養了多少豬?”
“他說得不對,不是蓋的豬舍,是直屬分場辦的那個養蠶場,賠錢黃了,我征得分場長同意,辦了養豬場。”
連喜站出來說:“賈場長,要批評就批評我,我知道這事兒。原分場場長答應的,我接任分場場長後也同意。你說,那蠶場辦黃了,拉下了那麼多債,閑著不也是閑著嗎。再說,石大慶和直屬分場還簽了個君子協定,也不白用,那些房子,還給點兒租賃費。這樣,可以用來償還蠶場欠下的債。”
賈述生問,“養了多少豬?掙沒掙錢?”
石大慶說:“去年共出欄了四百頭肥豬,每頭純掙二十元錢,掙了八千塊,扣掉雇工的錢,還掙五千多塊。”
“噢,”徐磊繼續添油加醋,“你們看他老婆秦小琦了嗎?嘿,這麼忙,農場組織大會戰都沒來,要是來了,怕狼把他家的豬都吃光了!”
一些人發出了嘿嘿的笑聲。
“這還得了呀!”感情這玩意兒真怪,高大喜一見賈述生,說上這麼幾句,早晨來時的那股子氣撒了不少,很關心的樣子湊到賈述生身邊,著急地說,“賈場長,你可能也聽說了,鄧小平同誌很快就要來視察咱北大荒,要是湊巧安排到你這裏來,有人把這事兒捅出去,還得了呀!不好好辦國營農場,竟偷偷辦起了家庭養豬場……這社會主義還要不要搞了?這樣,不就走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了嗎!不得了啊,這不是像當年發個文件,允許複轉官兵去關裏找個媳婦,也不同於把旱田改成水田……”
“哎呀,你說你--”薑苗苗走上來,既有當妻子的口氣,又像是對領導、又向是對同誌,“怎麼還這麼看問題,春風不度你光榮農場怎麼的……叫我說呀,鄧小平來了還可能誇獎我們呢!”
高大喜瞪大了眼珠子:“你說什麼?”
薑苗苗重複了一句,故意把口氣說重:“可能誇獎我們!”接著放緩了口氣,“鄧小平同誌說過,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蠶場辦得虧損了,黃了,石大慶把它辦成家庭養豬場,變成贏利了,正符合鄧小平這個‘貓論’。不管白貓黑貓,可以理解成不管個人還是集體,隻要合法經營,能掙錢,也就是能抓住耗子的好貓。鄧小平同誌來了,要是批評我們,我們就用這個‘貓論’向他請教……”
群眾轟地笑了,高大喜讓妻子說得無言以對了,不過,心裏還有許多話要辯解,幹咂巴嘴兒,想要說,一時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這次賭氣來找賈述生,就是要問問他為什麼發動下邊辦家庭農場,要把好生生的國營農場搞嘩啦了。這一來,叫薑苗苗拿出這一“貓論”,一些話都憋回去了,不服氣是不服氣,卻一時不知怎麼說好。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小穎回家哭哭啼啼,再三追問,才囫圇半片地聽出了點兒頭緒,想聊聊連喜、嘉嘉和高小穎他們之間的事兒,可又一琢磨,這事兒怎麼嘮呢,孩子們的事情,愛怎麼的就怎麼的吧,也確實無從談起。又一想,本來嘛,現在年輕人談戀愛還能像複轉官兵和山東支邊青年剛進場時那樣嗎?已經是新時代了,讓他們自己去互相選擇吧。這個話題也憋了回去。
他伸出手和賈述生握了握,寒暄了兩句,瞧了薑苗苗一眼就要走。賈述生拉沒拉住,他急步上車關上車門,讓司機啟車了,雖不是甩袖而去,也不是興致勃勃而歸。因為最噎他話的不是賈述生,而是妻子薑苗苗。對薑苗苗呢,又氣不出火來,這些年來一直相敬如賓,還從沒紅過臉兒,他不想在這件事上開頭……
吉普車很快上路了,高大喜心情錯綜複雜,像坐在一條飄飄忽忽的小船上,晃晃悠悠行駛在茫茫無際的大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