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3 / 3)

這時,汪成功進來了,黃建功說:“你來得正好,這兩位是龍山縣靠山鄉的劉書記和廖鄉長,算是嘯天書記結對幫扶的‘窮親’,黨辦又不管錢,飯總該管吧,我中午還有個應酬,你代表我陪兩位一下,小陳也參加一下,畢竟是你家鄉的父母官。”

陳楚歌見黃建功和藹可親,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知道黃建功不是個健忘的人,而且記憶力驚人;但他是善於忘卻的人,能夠容人,跟著這樣的領導讓人心情舒暢,不像遇見一個吹毛求疵的領導,你的一些小問題他心裏都記著一筆流水賬,一旦關係不融洽都一股腦兒給你翻出來,恨不得把你從十八層地獄打進十九層去。

劉子金和廖時勇告辭出來,劉子金對汪成功說:“汪主任,我們還要到幾個單位去跑一下,把秘書長的批示送過去,中午就不打擾了。”

汪成功知道他們的來意,說:“現在時間還早,你們先跑幾家,到十一點鍾我讓小陳跟你們再約。”

劉子金說:“還是別麻煩了,我跟廖鄉長兩碗方便麵就能對付過去,這樣節約一點時間爭取今天一天跑完。”

汪成功是縣裏副書記調上來的,雖說也了解基層的情況,但還沒見過他們這樣的幹部,有些感動地說:“兩位都是主政一方的領導,為了工作吃方便麵確實罕見,我一定要把兩位的情況報告給秘書長和書記。靠山鄉幹部群眾有兩位這樣的好領導,也是他們的福氣。”

廖時勇說:“書記把聯係點定在我們鄉裏,我們做不出成績來對不起書記,也會沒臉來見書記和各位領導。”

汪成功說:“兩位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不勉強了,小陳,你代我送他們一下。”

陳楚歌送他們出了市委的大門,劉子金說:“陳科長,我和廖鄉長現在去落實秘書長的指示,你和老爺子等我電話,中午我們在一起吃個便飯。”

陳楚歌說:“你剛才不是說吃方便麵嗎?既然是吃飯,幹嘛推辭呀?”

劉子金說:“在領導麵前我們不裝寒酸點哪行?還能大吃大喝呀?上次朱書記去鄉裏,要不是柳縣長插手,我和廖鄉長就安排他在鄉食堂吃,而且比平時幹部們吃的還差,這樣給領導才能留下深刻印象,柳縣長反對這樣,結果我們沒受什麼影響,倒是把他個人進步的事情搞砸了。”

陳楚歌感覺劉子金與牛大偉的風格有很大不同,牛大偉當鄉黨委書記的時候,讓財政所長隨身帶上五萬塊錢,財政所長說鄉裏財政哪有這麼多錢,連五千塊錢都沒有。牛大偉罵他不動腦筋,可以向信用社後借後還。信用社胡主任自然不買財政所長的賬,牛大偉把胡主任找來,問他是不是踩著靠山鄉的土地、呼吸著靠山鄉的空氣?他這個黨支部還在不在鄉黨委的領導之下?嚇得胡主任大氣不敢出,但他還是堅持鄉財政擔保不行,說這是違反貸款規定,自己作不了主。牛大偉說拿他這個黨委書記的“帽子”押著,私人貸款五萬,馬上就立據。胡主任隻好辦了。牛大偉腰裏有了錢,見廟燒香,遇菩薩磕頭,到年終五萬變成了五十萬,翻了十倍。

陳楚歌曾經問過牛大偉為什麼借錢出去“化緣”?牛大偉說:“上麵的資金給張三行,給李四也行,經辦的人就看哪一方會來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要是送點土特產,他也就給個一萬二萬的打發你,而且來年這條路就走不通了,因為誰也不稀罕你那點土特產,尤其是市一級的領導,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垃圾;如果你送他一個大紅包,很可能就是十萬二十萬的,而且他們還願意與你來年再合作,這叫互利共贏。”

陳楚歌正要回辦公室,手機在口袋裏跳了起來,他打開一看,是張福來打來的,便說:“張總,你好!”

“陳科長,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

陳楚歌說:“張總,咱們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見過我哪回說過謊?”

“這倒沒有,我問你,昨晚上你那個同事錢飛到哪裏去了?”

“沒到哪去啊,他整晚都在宿舍裏。”

“你和他一個宿舍,除了你們之外,再也沒有外人?”

陳楚歌知道他一定是為楊燕的事,他想如果自己實話實說,錢飛一定會跟他拚命,說他造謠,而且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萬一張福來不理智,後果不堪設想,這個時候要釜底抽薪,何況他並沒有親眼見到楊燕出現在宿舍裏,“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於是說:“沒有,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實話對你說了吧,我懷疑楊燕跟你那個同事錢飛好上了,這女人吃我的喝我的,還在外麵養小白臉,要是被我抓住了,非打折他們的腿不可。你剛才回答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麼隱情,雖說錢飛是你同事,你也不能為他打掩護,別忘了我們的兄弟之情。”

“張總,我是真沒見到,作為兄弟說一句,你讓楊燕當營銷部的經理,又不想她在外麵拋頭露麵怎麼行?”

“正常的來往不是不可以,她和你不也經常來往嗎?但我放心。自從出現這個錢飛後,這女人對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以前我到安中來她還跟我在一起過夜,前天晚上她死活不讓我進門,害我到旅館裏過了一夜,當時我就懷疑這個錢飛會不會在裏麵?昨天一天店裏也沒見她的人影,服務員說她在外麵跑業務,打她電話是關機,昨天晚上我在她房間外麵守候了很長時間,也沒見她回來,後來我去了你宿舍,見你房間亮著燈,在門口聽了半晌,也沒見人說話,後來燈滅了我就走了。剛才在店裏見到了她,我罵了她幾句,她要向我辭職,都怪那個錢飛,要不是他楊燕不會是這樣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陳楚歌頓時釋然了,怪不得錢飛神神秘秘的呢,原來是怕張福來找上門來。幸虧張福來昨晚沒敲門進去,如果進去肯定會鬧出大事來,到時錢飛的名聲比程幹好不了多少。“她是個大活人,又不是你的褲腰帶,想拴在腰上就拴在腰上。她既然提出辭職,依我看你不如成全了她。”

“那怎麼行?她是我的搖錢樹,這幾天營銷部的業績出奇地好,連羅市長都幫助聯係業務,要是她辭職了,我到哪裏找像她這樣的人?”

陳楚歌心想這個張福來胃口很大,是江山美人都愛,便很為錢飛擔心,於是說:“張總,回頭我跟錢飛說說,讓他不要去騷擾楊燕。”

“陳科長,謝謝你啊!回頭我請你喝酒。”

陳楚歌回到辦公室,見錢飛和他爸正在聊天,而段鵬飛在打電話,聽他叫“小芬”叫得十分親熱的樣子,知道是和汪芬在煲電話粥。他看見兩人的辦公桌上有油炸芋條,是自己最喜歡吃的,知道是他爸帶來的。

陳保國看見陳楚歌,問:“書記和鄉長人呢?”

“他們出去辦事去了,走,我帶你去宿舍。”

陳保國和段鵬飛、錢飛打招呼,請他們有空去家裏玩。段鵬飛被打斷了,顯得很不高興,而錢飛則說:“一定去府上拜望。”

陳楚歌幫父親拿著蛇皮口袋,沉甸甸地,知道裏麵是個“百寶箱”,什麼都有。

來到宿舍,陳保國四處查看,說:“不錯,府裏就是府裏,能給你分這麼好的房子,還是讀書有用吧?”

陳楚歌說:“這是給單身漢住的,要是結婚了就得搬出去,在市麵上買商品房,單位解決房貼。”

陳保國將兒子從頭到尾仔細打量一遍,說:“楚娃子,你比在縣裏時瘦了,剛才我見錢主任也滿眼血絲,是不是這裏的活比較重?也是,縣裏才管多大地方,府裏下麵有許多縣,攤子大了,領導們一定很忙,你們這些當秘書的也就跟著忙。”

陳楚歌早上起來照了鏡子,眼裏布滿血絲,也有了黑眼圈,這都是錢飛和楊燕害的,跟工作無關,他想要是照父親的理論,那國家領導人管這麼大的國家,恐怕就沒時間睡覺了。他怕父親擔心,便說:“也不是天天都忙,偶爾加班,材料沒整出來,我們是不能睡覺的。”

陳保國安慰他說:“多年媳婦熬成婆,你先辛苦當好媳婦,熬出頭來就好了。”

陳楚歌點點頭說:“我記住了。”

陳保國打開蛇皮口袋,從裏麵拿出炸芋條、玉米泡、茶葉蛋、花生米、炒米粉、凍米糖等陳楚歌愛吃的東西,讓他和同事分享,接著又拿出幾袋幹山野菜,說:“這是椿花苗、野山菌和野山藥,我讓你媽準備了兩份,一份送給朱書記,一份送給黃書記。”

陳楚歌知道這些在山裏不是很值錢的東西,便說:“人家那麼大領導,稀罕你這些東西嗎?再說市場上也能買到,你這麼大老遠背來,何苦呢?”

陳保國說:“你懂什麼?這是山珍。那天你們從你老根叔家裏走後,我特地去打聽了一下,你老根叔說兩位大領導都喜歡吃這幾樣山野菜。”

陳楚歌不禁對土裏土氣的父親刮目相看,中國農民是有智慧的,當年土八路打敗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日本鬼子,靠的就是智慧,他們發明了地道戰、麻雀戰、地雷戰等五花八門的戰法,打得小鬼子暈頭轉向。

陳楚歌覺得自己能想到這點,也算是遺傳了父親政治智慧的基因,隻是還沒有被挖掘出來。

陳保國說:“楚娃子,上次老校長的事情爸不該對你發脾氣,後來見牛主任也被柳縣長打倒了,我就知道你沒有這個能力。鄉裏的劉書記說了,牛主任有一個親戚當市領導,他都被打倒了,這說明柳縣長後台馬力也很大。你跟他們打交道,千萬要注意,別引火燒身就行。”

快到下班的時間,劉子金打來電話,說他們在大門口等著。陳楚歌和父親出門,正好錢飛回來,陳楚歌邀他一起去吃個飯,錢飛說他有事就不過去了。

劉子金點了一大桌子菜,陳楚歌問他是不是上午收獲很大?劉子金搖頭說:“這些領導一個個比泥鰍還滑,錢局長隻給了兩萬塊錢,交通局稍微多一點,也隻有五萬。雖說不理想,但飯還是要吃的,自己不能虧待自己。”

陳楚歌說:“下午你到農業局找譚局長,包兩萬錢紅包給他,我不敢保證有十倍的進賬,但也少不了多少。”

劉子金瞪大眼睛,說:“這是犯法的事,我可不敢幹。”

陳楚歌見劉子金膽小,怪不得聽魏大名說劉子金當書記以後,福利越來越差,鄉裏財政都快揭不開鍋了,於是說:“當我沒說,你們自己拿主意。”

廖時勇說:“我覺得陳科長說得對,上午的情況就說明了他們是在應付,都強調自己也很困難,還說全市這麼大,蛋糕不好分配。這樣,劉書記,這件事你不願意出麵,就讓我來,至少一倍的利潤有了,我們這錢就沒有白花。”

劉子金說:“我是書記,抓黨建,你是鄉長,這經濟上的事情自然歸你管了,你認準了的你就做,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保國從洗手間裏出來,說:“還是城裏好,連便池裏都貼了瓷磚。”

劉子金問:“老爺子,你是在兒子這住幾天呢,還是下午跟我們一道回去?”

陳保國說:“楚娃子工作忙,我在這給他添麻煩,下午我還跟你們車回去。”

吃過飯後,陳楚歌上街給他媽買了件棉襖,又給他爸買了件羊毛馬夾,他爸高興地說:“娃養著有用了,你媽要是見了一定高興壞了。”

陳楚歌回到宿舍,錢飛不在,他從床底下拿出上次從段華茂手裏買來的兩條中華煙,用報紙卷了,夾在腋下,來到汪成功的辦公室。

汪成功新官上任,中午都以辦公室為家,為的是給朱嘯天和黃建功一個好印象,先站穩腳跟,下一步也要走王宏年的路子。

“主任,鄉裏讓我給你捎兩條煙抽。”

汪成功說:“他們連書記和秘書長的土特產都沒給,何況我呢?一定是給你的吧?”

陳楚歌說:“這你就別管許多了,抽就是了。”

汪成功接過煙,扔進櫃子裏,說:“陳科長,謝了,我隻領你的情。”

陳楚歌準備離開,汪成功叫住了他,說:“陳科長,你擬的調研提綱我看了,內容很具體,上午我們三個主任碰了一下,決定由徐主任帶隊,秘書一科、秘書二科和調研室各出一個人,安排一台小車正好,免得人多向別的單位借商務車,而且下邊接待起來也麻煩,秘書一科你參加,錢飛就不去了。從明天開始,一個縣區安排一天,爭取在農曆小年之前全部結束,春節期間把調研報告搞出來。”

陳楚歌答應一聲,回到辦公室,看見錢飛桌上的炸芋條還在,而段鵬飛桌上的不見了,旁邊的垃圾桶邊有幾根散落在地上,他過去一看,原來全在垃圾桶裏了,他心裏不禁咒罵段鵬飛起來,糟蹋“皇糧”不算,分明是瞧不起他爸媽。

錢飛小臉紅樸樸地進來了,說:“陳科長,你是個工作狂,不在宿舍就一準在辦公室,你老爸呢?”

“回家去了。”

“老人家真熱情,給我們帶了那麼多好吃的。姓段的真是個畜生,不吃就拉倒,還給扔了,我攔都攔不及,要是老人家知道,心疼壞了,畢竟這些都是一粒粒汗珠子淌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你還算有良心,給你沒有白吃。”

錢飛抽了一口煙,突然問道:“你那調研提綱還沒交吧?把我的名字劃掉,我不去了。”

陳楚歌正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見他主動提出來,不禁暗喜,問:“你怎麼又突然決定不去了?”

“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下去,到時你的禮品多時,就分我一點。”

陳楚歌知道他是為楊燕的事犯愁,想起上午賣他的天大人情,便說:“上午張總給我打電話,問楊燕昨晚可在我們宿舍?”

錢飛眼裏射出精光,連忙問道:“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沒有。”

錢飛恨恨地說:“姓張的真不是東西,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忘乎所以,非讓楊燕做他的情人,楊燕不願意,他就騷擾她。你知道我中午為什麼沒參加你們的飯局嗎?實話告訴你,我做東請那位市公安局的親戚,請他出麵給姓張的一個警告,如果他敢胡來,就對他不客氣。”

原來是這麼回事,否則錢飛遇到請吃飯這樣的好事少不了他。看來他完全被楊燕迷住了,這個楊燕本來就是張福來的情人,現在變成楚楚可憐的受害者,挑動錢飛的英雄情結。可是楊燕一定不希望他告訴錢飛真相,自己也就不能做長舌婦,再說她是張福來的秘書,他們之間是不是情人隻有他們倆人清楚,誰也沒有親眼見他們上床,因而也就證明不了什麼。陳楚歌心想錢飛甘心當冤大頭,隻能怪他自己,自己也沒有義務幫他證明這點,還是靜觀其變吧,於是說:“適可而止,也別太過分!”

下班之前,陳楚歌的手機裏來了一條短信:“陳科長,我是廖時勇,你真神了,我送了紅包後,譚局長說既然是書記的扶貧聯係點,加大支持是應該的,全市哪個鄉鎮也沒得攀比的,當場答應給二十萬。你的情我們先記著,等你春節回家我們給你準備幾條煙、幾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