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隨隊到縣區調研,王蓉發短信騷擾。張福來向錢飛透露楊燕是她的情人,錢飛將信將疑,向陳楚歌求證,陳楚歌無法證明。
牛大偉等人向陳楚歌施壓,要求他接受孫書豪的條件,娶孫梅為妻…
陳楚歌隨隊調研,四個人都是黨辦的筆杆子,徐波職務最高,資格也最老。現在社會上流行一種“資深”的說法,什麼“資深專家”“資深教授”“資深記者”“資深法官”,仿佛不是“資深”就不是權威似的。
陳楚歌心想照這樣的說法,徐波就是安中市黨辦的“資深秘書”,在他為黨辦服務的二十年內,前後經曆了八任書記,對安中的政壇了如指掌,算是“活字典”了。
徐波是陳楚歌的師兄,按韓國人的說法就是“學長”,他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市委辦公室工作,因為那時候黨辦像他這樣的大學生鳳毛麟角,因而被當成了寶貝,不像現在研究生、博士生滿大街都是。
徐波成了“香餑餑”,這也變相地激發了他的潛力,使他很快就對各種機關文體諳熟於心,同時也摸透了各任領導的喜好,經他手寫出或把關的材料領導沒有不放心的。因此,在幹部提拔時,幾乎所有的領導都讚同提拔他,他從辦公室幹事到調研室副主任、主任,再到辦公室副主任,前十年內連上了三個台階,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處級幹部。可是自從他當上副主任後,十年了在這個位置上一直沒動,他也向前任甚至前前任領導提出過要求,可領導說:“小徐啊,你還年輕,機會多著呢,這次沒有安排你,是考慮怎麼樣更好的使用你。”
其實,徐波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因文字而興,也因文字而連累。對他的使用領導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每任領導都覺得用得很順手,沒有人能夠替代他,再怎麼著把自己這屆幹通,他的使用由下屆領導安排吧。前任領導拍屁股走了,後任領導聽說他文字能力很強,也就舍不得放他走。徐波是年年希望年年失望,可是他還不能有怨言。因為一旦有怨言,領導會反感的,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在乎多上一年兩年,千年的道行不能讓一碗狗肉湯廢了。所以朱嘯天連任,徐波是歡欣鼓舞的,因為朱嘯天承諾過在走之前幫他解決正處,讓他看到了希望。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聽說王宏年動了,徐波那幾天容光煥發,仿佛自己就是主任了。可是市委決定汪成功當主任,又擋住了他上升的通道,徐波仿佛從天上掉到了地下,無法承受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
陳楚歌聽人議論,說徐波去找了朱嘯天,他知道自己沒法跟汪成功攀比,畢竟汪成功是從縣裏副書記調任市委副秘書長的,提副縣比他早,而且在副秘書長任上提了調研員,解決了正縣級,由他兼職辦公室主任無可厚非,徐波隻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意思是為朱嘯天鞍前馬後五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老。而朱嘯天則表示他還沒走,他說過的話會兌現的,又給徐波吃了個定心丸。
調研組第一站是到龍河縣,開誌強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席間,陳楚歌聽徐波稱開誌強為老領導,原來開誌強當黨辦副主任的時候,徐波是調研室主任,開誌強分管過他。
開誌強說:“徐主任,你是黨辦資深副主任,也該動動了。”
徐波苦笑說:“所謂資深,就是不進步,再說動也不是我想動就動的。”
開誌強說:“我聽說嘯天書記剛來的時候,就動員你下來當宣傳部長,當時你不願意,是否有此事?”
徐波說:“是有這麼回事,當時我孩子正在讀初三,老婆在醫院上班,晚上還要值夜班,沒辦法照顧家庭,所以我就放棄了。”
開誌強笑著說:“這恐怕不是主要原因吧?我聽說你嫌不是副書記,才沒下來。”
徐波說:“都是過去的事了,老領導也就別揭我的短了。”
開誌強是從黨辦副主任到龍河縣當副書記,後來當縣長,現在是書記。前麵有走的,後麵就有跟的,徐波當然不願意當個縣委常委、宣傳部長了,因為他知道宣傳部長上升的途徑最不明朗,一任幹完還接不了副書記,需要從常務副縣長過渡一下,再到副書記,兩三屆一幹,年齡一大,再幹縣長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很可能到人大、政協去退休。
開誌強說:“樹挪死,人挪活,晚動不如早動。過去領導舍不得放你這個第一筆杆子走,現在陳科長他們這一幫年輕筆杆子上來了,你的事業後繼有人,應該向嘯天書記提要求從黨辦出來了。”
徐波說:“提了,書記讓我再等等,他會考慮的。我的教訓就是在黨辦時間幹得太長了,我也告訴他們幾個年輕人有機會就出去,不要學我。”
開誌強對陳楚歌他們說:“對你們幾個年輕人進步來說,黨辦是最好的平台,至少在解決副處以下級別上,沒有哪個機關比黨辦快了。但一旦解決副處以後,就要想法出去,這是我作為老黨辦的人的一點體會。”
陳楚歌覺得開誌強的觀點和他不謀而合,經驗是從實踐中得到的,雖然他沒有實踐,但隻要留心觀察,完全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從別人的經驗中得到經驗。開誌強和徐波走的是兩種不同的道路,兩人級別上還跟在黨辦時一樣,相差一個級別,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開誌強是官,管著幾十萬人,走到哪裏都前呼而擁;而徐波還是吏,為領導服務,在辦公室裏也算是領導,但隻能領導幾十個人,還不能拍板,因為不是一把手。
陳楚歌知道在縣一級解決副縣最難,在地市一級解決副地最難,在省一級解決副省最難,這在官場上叫“坎”,也就是門坎,越往上走,門坎越高,也就越難跨過去。牛大偉做夢都想解決副縣,可一直遙遙無期,現在反倒走下坡路了,而在市裏解決副縣就不算回事,衙門越大,進步就越快,每年中央機關招考公務員,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因為從大廟到小廟裏來,不是主持,也是執事,要麼先當執事,後當主持,就像開誌強一樣,從黨辦下來,就是往主要領導崗位培養的。
那天晚上,楊燕告訴陳楚歌,牛大偉慘了,花了十幾萬連個副縣的邊都沒沾上。陳楚歌瞠目結舌,問她怎麼知道?她說張福來出的錢,而且許多錢都是經她手的。
陳楚歌歎了口氣,說:“老大的工作能力很強,但就是沒有遇上一個賞識他的領導。”
楊燕說:“你以為光靠幹工作能得到升遷,那都是老黃曆了,如今你沒有後台、找不到靠山,別想著往上爬。台麵上的用人程序冠冕堂皇、合乎程序,沒什麼看頭,關鍵是看台麵下的各種交易,金錢、美女、古董…什麼好使使什麼,而且這關係要平時拉,不動聲色的拉,隻有蠢蛋才會臨時抱佛腳。”
“老大這下虧大了。”
“他的投入還不夠,香沒燒到位,菩薩就不靈。你在大機關裏麵,恐怕聽不到下麵的議論,說如今當官都有價位,副科五萬,正科二十萬,副縣五十萬,正縣至少一百萬。所以老大光靠羅市長這個親戚,想少花一點錢,錢是省了,但事情就不那麼順利了。因為羅市長雖然在上麵拉他,但下麵也得有人推才行,得罪了柳長江這尊神,他做酒不行做糟行,不僅不推薦,還背後使絆子,老大就是栽在這上麵。”
陳楚歌驚得合不攏嘴,說:“中央明令禁止不得買官賣官,你不要道聽途說,就拿我來說吧,我這副科可是一分錢都沒花。”
楊燕笑著說:“所以說你本事大啊,現在你又在領導身邊,這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但全市幾百萬人,能有幾個像你這樣能在領導身邊工作的?你隻要當好奴才,把主人服侍好了,到時主人一高興,位子就有了。可是對老大他們來說就不一樣了,他想當奴才也沒有機會啊,就得花錢表忠心買位子,而這官帽不是隨便給的,要看到你真金白銀才會給你。”
陳楚歌心想那些花錢當上官的怎麼得也要把投入收回來,而且還要連本帶利的收回來,牛大偉現在是丟雞不成蝕把米了。“其實老大想不開,他能當上鄉黨委書記,後來當宣傳部常務副部長、開發區主任助理已經很不錯了,這山望著那山高怎麼行?人要學會知足常樂。”
楊燕咯咯地笑了,花枝亂顫,說:“你呀,還沒到那種程度,到時你就會懂的。官當得越大,來錢的渠道也就越多,官場上的投入穩賺不賠,而且一本萬利,在中國,當官是最保險也是最賺錢的生意。”
陳楚歌不是官,就沒有這方麵的體會。他還是吏,而且是吏的底層,因為市裏的副科就相當於縣裏的辦事員,所以說底層一點也不為過。他覺得漢字真是神奇,官和吏的區分一目了然,“官”上麵有個寶蓋,也就是帽子,底下是台階,分等級的;而“吏”是“使”字拆分開來的,幕後有個“人”,在暗裏指揮,也就是說“吏”是被人使喚的。
晚飯之後,縣黨辦的主任陪著玩牌,打升級,陳楚歌觀了一會戰就回房間了,司機和他一個房間,早早躺在床上休息。
陳楚歌感覺黨辦的司機最敬業,有時飯後唱歌洗桑拿,司機從不參加,吃過飯就回房間休息,養足精神準備第二天跑路。
地毯上擺放著一些禮品,一共五份,看來是剛才縣黨辦的人拿過來的。陳楚歌檢查了一下,每份裏麵包括兩條中華煙、兩盒核桃粉、兩袋野山筍。
陳楚歌知道開誌強這麼大方,一方麵是看在自己這幫人是媽家來的份上,還有一個方麵是請他們在評比方麵關照他。
史愛玉打來電話,陳楚歌怕驚醒司機,來到過道中接聽:“還沒休息吧?”
“正準備休息。”
“你的事辦妥了,下午書記問我這些東西哪裏來的?我說是你爸從鄉下捎來的,是自家產的。書記讓我轉告你表示感謝!”
“謝謝你!”陳楚歌對史愛玉充滿了感激,要不是她,他真不知道如何將東西送到書記那裏。昨天他上下樓幾次,發現書記辦公室裏都有人,即便他辦公室沒人,兩邊辦公室裏的眼睛,還有過道中來來往往的人,都讓他覺得無法將東西送出手。朱嘯天是全市核心中的核心,就像山核桃一樣,外麵是堅硬的外殼,裏麵還有保護層,最裏麵才是核桃仁,這也應了那句安保的術語“外緊內鬆”。其實內部也不鬆,因為內部都是自己人,這些人從副書記一直到底層的工作人員,像一層層保護膜一樣圍繞在他的周圍,要想突破也是很難的事。陳楚歌恨自己不是孫大聖,吹口氣就能將東西變成像繡花針一樣大小的東西握在手掌心,然後到書記辦公室拿出來的時候恢複原樣。
陳楚歌捱到下班,更沒機會了,因為書記不下班,辦公室主任和他的秘書是不能下班了,這兩個人不下班,秘書一科和值班室的人也就更不能下班,隻有他走了,大家繃緊的弦才會鬆下來,然後下班。
陳楚歌考慮這幾天下去調研,將父親帶來的東西留了一些給錢飛,其餘全部拿到史愛玉那裏,史愛玉喜歡吃零食,見了這麼多好吃的樂壞了,向他表示感謝。陳楚歌向她說了父親給書記捎野菜的事,史愛玉說交給她,呆會書記走了,她將東西放到他辦公室裏,如果書記看見問起來,她就如實告訴他。
在官場上,送禮是一門學問。能夠順順當當地把禮送出去,是本事;禮送出去後能方方圓圓把事情辦好,更是能耐。送禮如果不講究科學合理的方式方法,不但達不到預期效果,還可能遭遇難堪和尷尬,那天陳楚歌在黃建功那裏就碰了個釘子。他回來後翻開魏大名的秘笈,裏麵就有送禮注意事項:第一條,選準送禮的時機。白天不送晚上送,因為白天人多眼雜,容易引人注意,而夜幕掩護之下誰也看不見,安全係數較高,也可以防止別人看見你給領導送了什麼東西;上班不送下班送,即便你不是拎著大件東西,而是一張銀行卡小得可以藏在口袋裏,但同事看見你往領導辦公室跑,會往一些敏感方麵聯想,就會引起猜忌和懷疑;有外人在場不要送,送禮講究一對一,領導絕不允許有第三者在場,否則他不會收的;平日不送,逢年過節、生日、生病住院、學校培訓,紅包、營養費、壓歲錢可以名正言順大膽地送;對於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領導,要事前送;對於愛麵子虛榮的領導,要事後送,讓領導覺得你是知恩圖報,下回有好事還會“照顧”你。第二條,選準送禮的禮品。領導都有愛好,要投其所好,才會收到事關功倍的效果。愛錢的送現金存折、股票、債券、購物券等有價證券,也可以是香車別墅等實物;愛色的安排情人、二奶、保姆之類的,還可以安排上高檔娛樂場消費;愛收藏的送的可多了,小到工藝品,大到文物,往往根據事情的大小決定如何出手。第三條,選準送禮的方式方法。對於夫妻感情較好的最好送給領導的妻子,對於領導在外麵有情人或者和他有特殊關係的保姆要送給她們,這樣容易被領導接受,成功率較高,因為一旦東窗事發,領導可以作為不知情不在場的依據;先認幹爸幹媽再送禮,因為兒子給老子老媽送禮天經地義,不至於構成違法亂紀;集資入股送,請領導以親戚朋友名義集資入股,然後支付高額利息;兼職顧問送,不管領導有沒有能力有沒有技術,聘請領導擔任兼職顧問或名譽顧問,然後以差旅費或津補貼等方式送;以外出考察學習名義送,出資讚助領導周遊全國走出國門進修培訓。
魏大名強調這三條既可單獨使用,也可以合並使用,因時因地、因人因事,最終的目標是達到效果。
陳楚歌想起這些,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剛才還是喜悅之情現在頓時煙消雲散了。“病急亂投醫”,因為急著下去調研,就把這件事情委托給史愛玉辦了,史愛玉是自己什麼人?又不是他的老婆、情人抑或姐妹?同行是冤家,現在把柄抓在她手裏了,盡管是些不入眼的土特產,但一旦她透露風聲,同事們會怎麼看他?要麼是嘲笑他不會送禮,要麼是諷刺他抱粗腿巴結領導,哪一種都不落好。還有萬一史愛玉今後拿這事要挾他怎麼辦?
正在陳楚歌煩燥之際,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王蓉發來的,說睡不著覺。陳楚歌覺得她也很煩人,前天晚上拒絕她看戲的邀請後,昨天晚上她跑到市委辦公室,陳楚歌問她來做什麼?她說來陪他加班,陳楚歌知道她陪加班是假,驗證自己是否加班是真,幸好他正在辦公室裏準備調研的材料,才沒有被戳穿西洋鏡。陳楚歌批評她這裏是市委,也就是黨的首腦機關,相當於軍事禁地,你一個外人未經批準擅自跑來就是違反了規定,連帶他倒黴。王蓉說沒有人看見她進來。陳楚歌嚇唬她說你沒看見門口有紅外線攝像頭嗎?過道裏也有,你的一舉一動都被錄下來了,要是抓你這就是證據,你現在趕快走,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找廁所。王蓉嚇得花容失色,急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