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1 / 3)

錢飛一無所獲,怪罪陳楚歌,罵他是小人,倒向了段鵬飛一邊。陳楚歌以朱嘯天名義發表的文章引起轟動,但事後不久,他作為槍手被人利用了。

段鵬飛後來居上,成為“一秘”,卡住了陳楚歌上升的通道…

錢飛對這次人事任命意見最大,跑去找了汪成功,挨了一頓批評,垂頭喪氣地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喝悶酒。

陳楚歌怕他想不開,因為他已經有過一次想不開的經曆,便叫門:“錢飛,你開一下門。”

屋裏傳來錢飛的怒吼:“滾!有多遠滾多遠,別在我麵前煩我!”

陳楚歌知道他吃硬不吃軟,便罵道:“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別拿好心當作驢肝肺。”

“你是個小人!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怎麼小人了?有膽你出來,看我不揍扁你?”

“你就是小人!小人!小人!”

陳楚歌想錢飛現在整個一潑婦,已經喪失理智了。“你出來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就不出去,這裏就是我的墳墓!你讓汪成功明天來給我收屍吧,我就是死了,也要出安中市委的洋相!”

為了防止他走極端,陳楚歌想到了楊燕,她的話應該管用,便說:“你再不出來,我打電話給楊燕了。”

門“嘭”的一聲開了,錢飛睜著血紅的雙眼出現在門口,厲聲喝道:“你敢?!”

“你不是要尋死嗎?死之前應該跟人家告別一下。”

“陳楚歌,我恨死你了!你幹嘛跟我爭?”

陳楚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我跟你爭什麼了?”

“我就知道你裝糊塗,明知故問,我拜托你不要虛偽好不好?你這樣讓人感覺挺惡心的。”

陳楚歌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我又不是撒尿撒到你家祖墳上,拉屎砸了你家的鍋蓋?你惡心我什麼?真是不識好歹!“你罵我不要緊,我忍了,但至少也要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吧?”

錢飛發泄了一通,態度平和了一些,仍然不失尖刻:“你應該跟人家有錢有勢的主競爭,幹嘛欺負我這個可憐的人?我聽說本來準備任命我為副科長的,因為你我的事黃了,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虧我還拿你當朋友,為你兩肋插刀,沒想到你背後插我兩刀。”

陳楚歌聽明白了,自己這次提了主任科員,而錢飛什麼都沒提,他把怨氣撒在自己身上了。便說:“這次機關裏提了很多人,科裏段鵬飛、史愛玉也都提了,你怎麼不怪他們?再說提你不提你是領導決定的,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跟我有什麼相幹?”

“跟你當然有關係了,之前的方案中沒有你,報了我是副科長,要不是你去了找了秘書長,能有你的好事?我也不至於是現在這樣榜上無名。都是同事之間,你何必這樣戳人眼睛、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即便你要打算這樣做,提前跟我說一聲,免得我花冤枉錢。我實話告訴你,這錢還是楊燕出的,她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氣死?到時也會像徐麗麗一樣罵我窩囊廢、不進步。現在這五千塊錢你還我。”

陳楚歌並不知道有這樣的方案,隻知道每年年底機關裏都要動議人事,先放出風聲,好讓人去找,這樣領導們就或多或少有一筆進賬。牛大偉說過:“每一個崗位都會有很多的競爭者,最終花落誰家,憑的不完全是能力,而看你送出的真金白銀有多少。”他還問陳楚歌可知道為什麼領導們喜歡在春節期間研究人事?陳楚歌說應該是論功行賞,調動幹部職工的積極性。牛大偉搖頭,說:“你太單純了,要是這樣就好了,為什麼選擇在春節期間?還不是因為利用傳統佳節的掩護好收禮?要是在平時,大家還有所顧忌,怕出事,春節期間送禮的和收禮的都很坦然,心照不宣。中辦和國辦每年在年終之前都要聯合下發文件,嚴禁領導幹部借節日之機收受禮品,你知道下麵的幹部怎麼評論嗎?他們說這是提醒他們別忘了給領導送禮。”

陳楚歌剛來,覺得不可能有什麼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也就不關心這方麵,那天要不是黃建功對他說起這事,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從錢飛口中說了出來,他相信真有這麼回事,便說:“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方案,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花了錢事沒辦成,難道還不應該知道原因嗎?你應該擠掉段鵬飛,幹嘛要擠掉我?”

“錢飛,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是一分錢沒花。”

“你敢打賭你沒找秘書長嗎?”

“敢啊,而且你是輸定了。”

“三十那天有人看見你到南州去了,你不會去找朱嘯天,但你去找秘書長了,你現在把舌頭捋直了,你敢否認這事?”

陳楚歌感到駭然,心想這事隻有黃建功和牛大偉兩人知道,黃建功不會說,牛大偉也沒道理對錢飛說這事,這小子一定在詐他,千萬不能承認,於是說:“胡扯八道!一定是你眼花、認錯人了?”

錢飛笑了起來,比哭還難看,說:“不打自招了,此事無銀三百兩,陳楚歌,真想不到你這麼笨嘴笨舌的人,有什麼好?秘書長看上你哪點了?一定是你為了往上升,砸鍋賣鐵、銀行貸款往死裏巴結他?”

陳楚歌明白自己說漏嘴了,急忙糾正說:“這不是被你逼的嗎?我承認自己笨,鑽進了你設的套子。但我告訴你,你可以誣陷我、誹謗我,絕不能栽贓秘書長,因為秘書長是天底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官。你要不信,可以送禮給他瞧瞧,看他可會收你一分錢?要是收了你一分錢,從明天開始我就改姓錢。”

“我不跟你抬杠,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到底去沒去秘書長家裏?”

“沒有。”陳楚歌不假思索地回答,生怕猶豫了被錢飛看出端倪,但畢竟缺乏底氣,這兩個字吐出口時顯得軟綿綿的,一點都不洪亮。

錢飛搖了搖頭,說:“你是沒救了,睜著眼睛說瞎話,看來你比劉備的臉皮還厚,子彈恐怕都打不透。為了揭露你這種小人,我不妨對你說實話,是段鵬飛看見的,他說三十上午去秘書長家拜年,剛將車開進桂花苑小區,看見你往裏麵走,手裏拎著個蛇皮口袋,他隻好在下麵硬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你出來。你別再否認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了。”

“段鵬飛的話你也信?他跟咱們是對頭,不信我可以跟他對質?”陳楚歌沒想到段鵬飛也去黃建功家了,從錢飛說出的地名和描述他的情況來看,一絲不差,看來自己確實被段鵬飛看見了。不過,他想這事牽扯到黃建功,諒他段鵬飛不敢頂真,要是黃建功知道了,有他的好果子吃。其實他知道自己說謊不對,但這都是他們逼的,自己是給黃建功送了些家裏自產的農副產品,而且又不是為這事巴結他的,而是自從當了他的秘書之後一直如此,這點小事攤得上說嗎?何況黃建功回了兩瓶好酒,讓他晚上一家團圓的時候喝,遠遠超過了他的東西價值,這叫送禮嗎?算得上賄賂嗎?他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他們是小人,自己就得用小人的手段對付他們,這種說謊是一種保護君子的手段,也就不叫說謊了。這樣想時,他的底氣上來了,理直氣壯了起來。

“我算瞎了眼,認了你這麼個朋友。我現在相信段鵬飛,倒不相信你,人家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地承認,其實給領導送禮也不是什麼醜事,說明人家靈活,會來事。你送了就送了,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欲蓋彌彰。而且這種事較真起來就沒意思了,段鵬飛會怎麼看我?以後還會對我說真話嗎?算了,咱們倆的關係到此為止。”

“錢飛,我可以發誓沒有壞你的事,而且也不會壞段鵬飛的事。”

錢飛譏笑道:“蚍蜉憾大樹,不自量力。你想壞人家的事,你有這個能力嗎?我不妨透露一點給你,段鵬飛是書記看上的人,就是秘書長想從中作梗,也沒有機會。”

陳楚歌心想怪不得段鵬飛才來一個月,就任命副科長了,一定是書記欽點的。“聽你說了這麼多,我算是明白了,其實不是我擋了你的道,而是段鵬飛,因為我是公選的副科長,要競爭副科長也是在你們倆之間,你競爭不過他不要怪到我身上,而且你們同時提副科長,這種可能性小,不可能科裏都是領導,一個兵都沒有。”

錢飛說:“咱們三個人是一道參加公選的,筆試都入了圍,你選上了副科長,錢飛走曲線救國也當上副科長了,憑什麼我就不能當?科裏隻有五個人,為什麼你們都提了,而我原地踏步不動,難道我是小媽養的?汪主任說了提拔不是看人下菜,要我看就是,我又沒犯什麼錯誤,憑什麼把我排除在外?最讓我心理不平衡的就是你,原來咱們的差距不大,本指望這次提了副科長跟你平起平坐,沒想到你又解決了主任科員,遠遠地把我拋在後麵,憑什麼好事都讓你占全了?”

陳楚歌知道錢飛的紅眼病害得不輕,看見他嘴唇起了水泡,心想一定是著急上火得的。“這是因為有人咒的,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撞。老有人在背後詛咒我,被老天聽見了,看見我又笨又老實,就大發慈悲了。《紅樓夢》裏有一句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做人要豁達一點、糊塗一點。”

錢飛怒道:“你是在嘲笑我?你現在是正科了,而我什麼都沒撈著,我花的錢應該由你來補償,你出不出?”

陳楚歌心想這是什麼邏輯?他有些好奇,到底錢飛的錢送給誰了,於是說:“隻要你告訴我這錢送給誰了,我才可以出,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錢飛瞪了陳楚歌一眼,說:“我又不是傻瓜,你想掏我的底細,沒門!算了,我自認倒黴了。而且,從今以後,咱們倆拉屎隔三條田梗。”

陳楚歌知道和錢飛的關係完了,算是失去了一個朋友,自從他們認識以來,陳楚歌一直遷就於他,沒想到他為了利益之爭,和自己反目成仇。看來毛主席說得對,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明明段鵬飛是他的對手,隻因出賣了個情報給他,就把他拉攏過去了,看來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

辦公室裏,情勢發生了改變,段鵬飛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嘴角掛著勝利者的微笑。錢飛以前和段鵬飛不怎麼說話,對他橫眉冷對,現在他們倆人有說有笑、出雙入對。而錢飛對陳楚歌則是冷若冰霜,整天吊著一副苦瓜臉給他看。

陳楚歌覺得“孫劉聯盟”的蜜月期過了。

史愛玉提醒陳楚歌說:“陳科長,你要提防段鵬飛,這個人野心很大,告訴你一件事,大年初一輪到我值班,我看見段鵬飛來了,神神秘秘的,問他不值班來幹什麼?他說有事。大約十點多鍾的時候,我看見書記的車進到院內,書記和何科長從車上下來,和他交談,然後他們兩輛車一前一後出去了。下午,我看見書記像個關老爺一樣回來,說自己喝多了,讓我給他泡杯濃茶解酒。我泡茶的當口,發現桌上多了一隻公文包,不像書記平時用的,上麵是一些英文,我掃了一眼,不一定記得全,大概是LOUIS VUITTON。”

陳楚歌記得牛大偉當鄉黨委書記的時候,每年大年初一去張福來的企業拜年,魏大名說拜年是幌子,主要是衝著紅包去的。確實是這樣,有一年連同他也沾了光。他當黃建功秘書以後,當年縣裏最大的一家民營企業的老總給黃建功發了請帖,邀請他初一過去。黃建功沒去,陳楚歌後來聽說縣裏的其他頭頭腦腦都去了,小車把一條街的街道都塞滿了。現在聽史愛玉這樣一說,明白朱嘯天是去段華茂的企業了,難道朱嘯天也是衝著紅包去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史愛玉說:“我看不慣段鵬飛那種小人得誌的樣子,衷心地希望你能當未來的科長,可是現在他和你處在同一起跑線上,你隻領先半個身位,要時時防備他後來居上超過你呀。”

陳楚歌知道這點,主任科員是個虛職,要是在縣裏,還算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因為許多副科級領導在退休之前把解決主任科員、享受正科級待遇,當成政治生涯的完美結局。市裏的平台比縣裏高,主任科員隻相當於縣裏的普通科員,在黨辦裏麵,就是你什麼領導也不巴結,隻要熬夠一定年頭,都能解決主任科員,享受正科級待遇。他粗略統計了一下,黨辦裏麵的主任科員占到了一半以上,任何東西物以稀為貴,一旦多了,就成了白菜價。但對於陳楚歌來說,這個主任科員意義重大,是大大縮短了進步的時間,在下一步提拔正科實職的時候,同等條件下他應該比其他人優先,所以黃建功才毫不猶豫地挺他,在關鍵時刻為他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