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直沉默地對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蕭有年突然開口跟她搭起了訕:“你叫什麼?”蕭有年的臉上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紳士風度,俊雅的臉上合宜而淡淡地笑著,十分的友善溫和。
瑤雪看了他一眼,羞著低下頭,想也沒想地直接回道:“瑤雪”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蕭公子以後若有什麼事,竟可以吩咐瑤雪去做。”她的語氣很誠摯很專注,倒讓蕭有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默了一會,垂眸,淺淺地笑了一瞬。
瑤雪的頭還是垂著,即使光線透過卷起的窗欞能夠灑進車廂裏,但是白亮的光線下,一層密密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半張臉,散漫在她劉海上的光澤讓她的五官也開始變得模糊而不真切,她的表情一點也不清晰。蕭有年索然,隨即將目光投向了窗外,聲線平緩地繼續問道:“瑤雪,你今年多大了?”
聞言,瑤雪將頭側向了一邊,厚厚的劉海密集地掃向了一邊,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看蕭有年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遂答道:“二八年華,公子問這個做什麼?”蕭有年笑著轉向她,眼神溫潤,卻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瑤雪,你恨我麼?”他問。
他的問題,很奇怪,瑤雪不知該如何回答,努力地思索著。隻是???
何為恨,何又為愛?瑤雪自己也不明白,短短的十六載歲月裏,她的人生太過蒼白,四歲喪母,十歲父親因為欠了一屁股賭債,而被賭場的人活活打死在自家的門外,那時的瑤雪才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顫栗地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見那些在自己父親身上拳腳相加的男人,把他打到奄奄一息,無力吭聲為止,卻不敢跑出去大聲喝止,或是將他們打跑,她不敢,她當時隻有能力控製自己不住顫抖的身體,不讓喉間發出絲毫聲響,然後看著他們離去,等那些難聽的咒罵聲漸不可聞的時候,她才顫抖著推開那扇殘破的屋門,靠近父親的身軀,將他翻了過來,那時,她的父親已經斷了氣了,她想應該是被那些粗壯的男人活活地打死的吧。
可她懦弱,也很膽小,她根本沒去找那些人理論或是上告衙門,她隻是收斂了父親的屍體,用家裏僅剩的幾兩銀子,給他買了口劣質的棺材,然後找來一些人,將裝有他屍身的那口棺木抬到了鎮子百裏外的墳頭上,與她的母親合葬在了一起。那天,天很昏暗,北風簾卷,她靜靜地站在墳頭,看著那些人將棺木緩緩地放下,一笸一笸的黃土被鏟起,蓋到了棺材板上,瑤雪默默地看著,直到那片黑色由黑變黃,徹底泯滅在了人們的視線中,她才走過去,跪在了簡陋的石碑前。沒人會為墳裏的人點一柱香,或灑一拋紙錢,除了她,那日的墳前孤單站著的隻有她一人,那些幫工的,結束完手裏的活,走的走,散的散,黃昏的老樹丫前,幾隻黑鴉飛過又飛走,孤單,淒涼。
那日,她沒有哭,也沒有在墳前流連,隻是給墳裏的人磕了幾個響頭,便離去了。
死者已死,生者仍需為生存活著。
她收拾了家裏僅剩的一點輜重,便出門謀生去了。後來,她來到了洛王府,成了一名最卑微的奴婢,每天負責庭院的打掃,但是日子過的也平淡而安逸,直到那天洛震南讓她用迷香勾引蕭有年,獻出身體,她平靜的日子才被無情地打破。
瑤雪怔怔地想著,想到出神時,竟然忘了自己現在的所在,蕭有年瞧她一臉沉思,於是輕輕地喚了她一聲,聽到一個很和熙舒服的聲音在喚她的名字,瑤雪從怔愣中回過了神,轉頭望向了聲音的來處,隻是,眼神還有些呆滯,顯然還沒有從自己的思維中拉回到現實。
蕭有年笑笑,轉頭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蕭公子,”瑤雪突然輕喚他,眨了眨眼,低聲地請教道:“恨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呢?”她的語氣近乎請求,誠摯的眼眸微微閃動著,帶著不清不明的感覺,幾乎有點求教的意味,蕭有年目光一滯,怔了怔,垂眸不語:這個女孩,連最基本的愛恨都不知。他的眸色黯了黯,麵色微苦,有點同情起也是被人利用了的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