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上)(1 / 2)

至正十一年臘月二十八,元朝強征十五萬漢民修築黃河堤壩。

而這一天,正是我回府後的第二天。

父親似乎早有準備,當天晚上,他就星夜兼程,趕往安微與劉福通共謀大計。

臨走時,他意氣英發的臉上卻隱有一絲哀戚。

他拉著我的手道:“是非成敗,在此一舉,十日之後,自見分曉。這些天,我要你坐鎮府中,對外宣稱我日夜侍疾,不見來客,一來有你在欒城,不會引起察罕帖木兒的懷疑;二來,一旦事情敗露,”父親的眸子裏閃著難得一見的慈愛與不舍,“我已經吩咐了阿東,他自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我已經對不起你 娘,過去的十幾年,我也對不起你。原本想日後好好補償於你,但我身上流的是趙宋後人的血,國仇家恨一日不敢忘,實在前途難測。”

我聽得父親這樣說,酸澀難言。不管怎樣,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怎能不愛他敬他。愛之深,恨之切,在生離死別麵前,這麼多年以來對父親的怨怪已變得無足輕重。

我哽咽著說:“爹……”

這麼多年,我從未如此親昵的叫他一聲“爹”,隻是一味地對他畢恭畢敬。

父親身軀微震,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道:“別哭,趙家的子孫流血不流淚。”

“既然如此,為何爹不讓我為您分憂。”我脫口而出。

落日蒼涼,越發映襯出父親蒼白的臉色,他神情蕭索,撫著我發髻上的青絲,道:“爹這一輩子,辛苦一生,卻從未為自己活過一日。唯一慶幸的是,在我風華正茂之年遇到了你 娘,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年。隻可惜……你不一樣,你畢竟是個女子。你娘死後,我再不願你卷入任何風波,所以但凡有人拿你幼時的批言做文章,我都厲聲喝止。爹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夠嫁個好人家,去過普通人的生活,把什麼皇室、江山都拋在腦後。千萬不要像爹一樣,終其一生都未得其所。玢兒是個好孩子,劉家也值得托付。你能平安喜樂,便是讓爹免了後顧之憂。”

我心中不禁泛起漣漪,劉玢,算來再過一個月,我便要嫁作他人婦。

念及此,百味交雜,傷感之意更濃,我強忍了淚水道:“爹,你無須掛念,女兒定然不會讓您擔憂。待來日您事成凱旋之後,女兒再攜夫君前去拜賀。”

父親含笑點頭,方跨上馬,又對我說:“你那日說起的那個名為謝風的少年,聽你所言,此人言辭閃爍,敵我難辨,頗不簡單。日後再見,你定要萬分小心。”

說罷,再不遲疑,率領家將,從韓府後門策馬而去。

鐵騎錚錚,西風瑟瑟,眼望著父親的身影融化在天光暮色之中,我卻莫名的忐忑不已,但願是我杞人憂天。

父親走後,府中更是寂寥。

冬夜淒寒,明月卻皎皎,我斜倚在窗邊,聆聽那纏繞於月色中的簫聲。

已經第四夜了,每夜子時同樣的簫聲就會從牆外飄來。

那是一首《漢廣》⑴。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