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闖進城內,我才知道什麼是人間煉獄。
號角聲,戰鼓聲,喊殺聲,和著雷聲雨聲直衝雲霄,震懾九天。
暴雨狂風不但沒有澆滅連天的戰火,反而讓火光更盛,一時之間,教人分不清火光與血光。鮮血被雨水肆意地衝刷著,當真是紅光遍野,血流成河。
前方不遠處,五六個蒙古兵死死圍住兩個漢人。那兩個漢人奮力廝殺,但終究寡不敵眾,隻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隨著一聲歇斯底裏的悲鳴,他們的口中噴出鮮血,其中一個右臂被一刀砍下,另一個卻已身首異處。
恐懼如封喉的鴆酒,生生扼住我的呼吸與聲音,讓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然而容不得我有片刻喘息,下一刻,一把斬馬刀直劈而來,在電閃雷鳴中閃著灼灼清光,甚是可怖。我想躲,卻已來不及,刀已架在我脖子上。
“你是何人?”執刀的人冷冷道。
我眼光回瞟,隻見那人一身蒙古戎裝,臉上已沾滿了血汙、泥汙,頭發也濕透了,一雙朗目裏卻迸出耀眼的寒光。
我心念微動,怯怯道:“民婦幾日前回娘家歸省,驚聞城中變故,我丈夫和孩子都在城中,請大人開開恩,讓民婦去尋親人吧!”
脖頸處寒意微減,他已收回了刀,淡淡道:“你先出城去,此刻城內還有餘戰未了,刀劍無眼,等再過一兩個時辰,硝煙平息,你再來尋夫吧。”
餘戰未了?瞧他的語氣,似乎此戰勝敗已定,那林兒他?
我心中愈發焦急,卻隻得垂首道:“是,是,是。”
說罷,我緩步退後。
“等下,城門不是這個方向。”那人喊道。
我不再管他,向前狂奔,隻聽身後有人喊道:“拿下她,拿下那個女人!”
決不能被他們抓住,我幾乎拚盡了所有的力量奔向南門,然後身後那個人的腳步聲卻來越近。
突然,一隻大手按住我的肩胖,我絕望地轉過身,本能地揮去鳳舞。
鳳舞雖是絕世利器,此刻由我這個文弱女子使出來卻是半點威風也沒有。眼看他就要抓住我了,一個碧色的身影晃到我眼前,從背後望去竟有幾分熟悉。
“哥,放了她!”她懇求道。
聲音一出,我不禁驚道:“珠兒?”
碧色的身影轉過頭來,像我點頭示意,隻見她發髻淩亂,神色卻極其從容淡定,那人不是珠兒又是誰?
站在她對麵的男人,厲聲道:“珠兒,你閃開!這女人來曆不明。”
珠兒毫不退讓地護住我,道:“她對我有恩,你不能傷她。”
那男子恨聲道:“你別逼我動手。”
珠兒冷笑道:“你也別逼我,真動起手來,你未必是我的對手。難道你要叫那些蒙古人和你一起來對付你的親妹子嗎?”
我竟不知,珠兒是有身手的人。
那男子眸中一黯,默然思忖。
忽聽不遠處人聲嘈雜,珠兒急道:“哥哥,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我保證,有我看著她,不會對大人有任何威脅!”
那男子遂將刀收回,歎道:“好,我且放過她。你快帶她出去,別讓她再出現在這裏,不然隻怕會連累你。”
“多謝哥哥。”珠兒說完,拉著我向城外飛速掠去。
我眼見遠離了那人,便鬆開珠兒的手,道:“我不走,林兒還生死未卜。”
珠兒聞言先是一驚,遂即安撫道:“你放心,劉福通已帶上韓林兒及其母向武安逃去,這一役,元兵亦損失慘重,想必他們暫時不會有危險。”
我聞言心下稍寬,卻又立即揪起來,急道:“那我爹呢?我爹是不是已經……”
她神色黯然,道:“不知是誰向察罕大人告密,你爹一時無措,就……”
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陳友諒,是陳友諒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