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漸漸黑了,我才發現漆黑和蒼白是一樣讓人窒息的顏色,一樣接近死亡的顏色。我努力去回想記憶裏點點滴滴令我溫存的時刻,努力去回想青山深處,綠水經行的生命律動。時光一幕幕地轉換,色彩一層層地重疊,我的頭腦越來越混沌,我隻想拚命抓住一樣東西,抓住我如水般迅速流逝的生命。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萬般辛苦,我才挨至今日,怎能死在小小一枚果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我的眼前漸漸清明,依稀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晃動,我心想:“這難道是一塵大師嗎?”
我想輕輕搖搖頭,卻發現頭重得由不得我控製;我想伸出手把眼前這惱人的白揮走,卻發現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
可我還掙紮著伸出手,沒有什麼能阻擋自己,哪怕是死亡!而我伸出一半的手,卻被另一隻溫暖的手牢牢地握住,堅定而有力。
我的眼中瞬間濕潤了,這樣熟悉的溫暖相握,讓我幾乎疑心是他,那個讓我痛苦難忘的黑衣少年。
“風,風!你是諒還是風?”
我詫異地向前望著,那一抹模糊的白逐漸清晰,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男人,陽光從他身後的窗戶溢過我的臉龐,我隻覺,這人周身都閃著微茫,猶如聖潔的使者,接引我通往光明。他嘴唇微動著,仿佛說些什麼,我卻一字也聽不清,看不清,隻覺得似有什麼清甜的液體慢慢地灌入喉頭,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我再次醒來,屋裏已空無一人。我緩緩挪下床,發現自己已經有了些力氣,禁不住舒展舒展筋骨,深深地呼吸著清晨的露水香氣。
“我竟還活著。”我微微笑著,走到床邊,那曾經再熟悉不過的陽光,就是世間最美麗的風景。我貪婪地任陽光絲絲沁入自己的皮膚,迎接著新生。
“卻不知這家主人是誰?可是劉基?”我轉過頭來喃喃自語,並打量著這個屋子。此屋雖小而整潔,雖簡而清雅,不過一塌,一桌,一椅,然牆上掛一副丹青,繪著蓮花,在陽光下搖曳生姿,不媚不俗,更添主人之意趣。塌旁置一香爐,精小雅致,淡香渺遠,好似畫中荷花之氣,不食煙火,卻入人間。塌旁一簾紗曼,潔白飄渺,層層望去,一塵不染。
隻是,小方呢?小方在哪?
我詫然回望,並不見他的身影,著急地向外走出去。
屋邊有溪水自辟一條小徑,順流而下,潺潺而去。但見周圍還有兩三小屋與此屋鱗次櫛比,相映成趣。屋外是一個池塘,塘邊有一花圃,正是初春時節,百花待放,從其布置,又可見主人的巧思神技。
“此間主人必是風雅之士。”我心中默歎。
“姑娘既醒了,多走動走動也好。”身後一個聲音徒然響起。我心中愕然,此人走到自己身後,竟然無聲無息,而自己一點也沒有發覺。更為愕然的是,姑娘,我不是身著男裝?遂即了然,他既然為我治病,一定知道我是女兒之身。
淡然回頭,我欠身俯首:“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來人忙伸手虛扶我起身,笑道:“姑娘不怕認錯了恩人嗎?”
我笑而抬頭,隻見眼前之人背著一筐草藥,身長八尺,年約三十左右,白衣翩翩,天質逸群,劍眉入鬢,目若朗星。一直以為劉基是劉玢的叔叔,一定已經年過中旬,不料他竟然如此年輕。
我又聞他笑聲朗朗,知其性情奇邁,不拘一格,亦笑道:“先生風神雋永,小女永誌難忘,又怎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