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明月,綣綣清風,方才人海茫茫,而今卻已人去樓空。
一朵柔嫩的花以一種曼妙甚至倨傲的姿態悠悠的隨風起舞,最終以一個做作的旋身,墜入我的發間。
我靜默地趴在竹樓下的石桌上,煩惱地拂落頭上的香花,它輕盈的翻舞著,猶如一隻驕傲的蝴蝶,哪怕墜入泥土的那一瞬間也不忘記擺出一個勝利者的矯揉姿態。
我太息著,空靈的山,空靈的香,始終無法消散在我神經裏四溢不止的沉重。
片刻後,我已無暇顧及屋內的種種,因為眼前的景象漸漸迷蒙,一絲香甜而又糜爛的氣息悄悄滲入我的每一寸肌理。
“日月星神出來了,
吾民的魂魄使他們愛惜,
事情已到了盡頭,
神啊,您知道嗎?
血已流滿您的祭台
神,你聽不見不知道嗎?
頻繁的呻吟聲已經止住,
稍許,給您罪人的魂引
永世不轉,萬劫不複,
故尤神啊,
請平息您的憤怒,
從暗樓出去吧!”
恍惚中,眼前人頭聳動,詭異的歌聲懸在耳畔,我倉皇地向前走著,想擠過密集的人群探出前路。
“借過,借過!”
可每個人都像提線木偶一樣惶恐地匍匐跪拜,絲毫不理會我的叫喊。
終於,我擠到了最前方,但前方到底是什麼?
龐大的祭壇上,一個匍匐在地的黑袍女子緩緩立起,她揚起臉,我卻看不清她的麵容,她是誰?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鼓聲響起,數十個人被推搡入祭壇下的一池清水中。他們的眼中滿是不甘和仇恨,為首的一個白衣女子猶如咆哮的怒熊,不停的扭動著,嘶喊著,卻沒有人理會她。
台上那個黑袍女子伸出雪白的手臂,一隻手持著雕刻複雜的苗刀,猛地劃破自己的皮膚,鮮紅的血汨汨地流出。
她繞場一周,將血滴落在每一個被禁錮在池水中的人的頭頂。那血,順著他們的麵龐刻板地滴下,猶如令人絕望的毒液。
黑袍女子站在祭台中央,也許是流了太多血的緣故,她的身體微微搖晃,一個黑袍少年趕忙上前扶住她。
她不動聲色地推開那少年的手,向著台下的眾民抬起雙手,血一滴滴混入清澄的池中,漫漫暈開。
“故尤神,
請接受吾民的祭禮!
請寬恕吾民!”
“咚,咚,咚!”
又是三聲鼓鳴,兩個苗族大漢,分別抬著一個大麻袋走向池邊,裏麵似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聳動。
接著,麻袋被放平,隻消輕輕一拉就會被打開,但那兩個大漢的臉上升起些微猶豫。
“獻祭!獻祭!獻祭!”
壇下的民眾瘋狂的呐喊著,兩個大漢手一抖,麻袋應聲而開,數百隻細長的赤蛇奔湧而出,“嗖嗖”地滑入水中。
那些蛇起初猶疑著,似乎畏懼著什麼,不敢接近池中的人們。信 眾們的吼聲更強更盛,蛇仿佛受到了鼓舞,如獲大赦一般,歡快地奔向池中的眾人。
“不——”
淒厲的叫喊響徹雲霄,但很快被台下眾人的歡呼聲所掩埋。
鮮紅的血液如墨水般迅速漫開,池水很快被染紅,那觸目驚心的紅色漸漸掩蓋了一切,包括池中那些苦苦掙紮的生命。
我驚愕地向後退著,退著,步伐錯亂。身後,有一個人拉住我的手,我訝然回頭,是一個小女孩,我喘著氣看著她。
她稚嫩的臉上閃著妖異的光,緩緩道:“幫我!”
她的目光似乎有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茫然道:“怎麼幫?”
她伸出手指向祭壇上的黑袍女子,一字一句道:“殺了她!”
我麻木地望著前方,漆黑,淺灰,淡藍,血紅,橙黃,在眼前炫然轉動,一時間天旋地轉,頭又疼又重。
驀然之間,一絲清涼的氣體蕩漾在鼻間,我渾噩的身心也漸漸明晰。
悠悠轉醒之後,觸目的卻是一種彌漫的黑色。我愕然地抬眼,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麵前。
那竟是陳友諒!
此刻,我正倒在他懷裏,雙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肩膀。我猛然驚醒,“嗖”的彈開,卻一個不穩差點跌倒。
他趕忙扶上我,我迅速地拂落他的手,一邊看著身處的環境,一邊冷冷道:“你怎麼在這裏?”